糜竺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,连连高呼:
“君侯神威!主公洪福!”
整个大殿沉浸在一种近乎癫狂的胜利喜悦之中。
唯有诸葛亮。
他依旧坐在刘备下首的席位上,羽扇轻摇,脸上带着惯常的、温和得体的微笑,附和着众人的欢呼。
然而,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深处,却是一片冰封的冷静。
他微微侧首,目光悄然扫过大殿角落——
那里,一个风尘仆仆、几乎站立不稳的传令兵,正被一名心腹侍卫引着,悄无声息地穿过狂欢的人群,将一枚沾满汗渍、泥泞不堪的竹筒,塞进了他的袖中。
;指尖触碰到竹筒上的火漆印记,诸葛亮的心,猛地向下一沉!
陈到!又是江陵急报!在这个举城欢庆的时刻!
他不动声色,借着举袖饮酒的瞬间,指甲悄然划开竹筒外的火漆封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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素帛在袖中无声展开,借着案几的遮挡,陈到那狂乱、绝望、力透纸背的字迹,如同带血的箭镞,狠狠扎进他的眼帘:
“……襄樊大捷,实乃催命之符!……荆州倾覆,只在旦夕!……速发援兵!抢占秭归、夷陵要道!迟则…麦城之殇不远矣!……”
每一个字,都像冰冷的毒蛇,缠绕上诸葛亮的心脏!
麦城!这个地名,如同最不祥的诅咒,让这位算无遗策的卧龙,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!
陈到的判断,与他的隐忧,与那来自江东的零星情报,在这一刻,被这封血泪交加的急报,残酷地串联、印证!
“主公!”
诸葛亮的声音,清晰地传入刘备耳中。
刘备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,闻声转过头,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光,眼中是纯粹的兴奋:
“哦?孔明!何事?快与孤同饮此杯!共庆云长盖世之功!”
诸葛亮站起身,走到大殿中央,对着刘备,深深一揖。
他脸上依旧带着微笑,但那笑容已不复之前的轻松,而是凝重如山岳:
“主公,关君侯襄樊大捷,水淹七军,威震华夏,此诚千古未有之功勋!臣,亦心潮澎湃,恨不能亲临襄江,为君侯贺!”
他话锋陡然一转,声音依旧平稳,却带上了一丝金石般的重量:
“然,福兮祸之所伏!君侯此战,锋芒毕露,震动寰宇!曹操新遭此惨败,必怀切齿之恨!而江东孙权,素性反复,见君侯主力尽出,威凌襄樊,其荆州侧翼必然空虚!”
“亮恐…江东鼠辈,趁我大胜骄矜、后方不备之际,行那趁火打劫、落井下石之举!”
他微微抬首,目光坦然而凝重地迎向刘备:
“亮绝非危言耸听,扫主公与诸公雅兴。实乃居安思危,虑及千里之外!”
“荆州,乃我大汉东出门户,更是君侯心血所系!不容有丝毫闪失!”
大殿内的欢庆声浪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,瞬间低了下去。
糜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,其他文武也面面相觑,兴奋的潮水迅速退去。
刘备脸上的狂喜也渐渐凝固。
他了解诸葛亮!更甚于了解自己!
孔明绝不会在如此时刻,无的放矢!
他放下金樽,身体微微前倾,那被酒意熏染的豪情迅速被帝王的深沉所取代,眼神变得锐利:
“军师…此言何意?江东…真敢如此?”
诸葛亮从袖中缓缓取出那卷陈到的密报素帛,双手奉上:
“此乃坐镇江陵之白毦督陈到,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。陈将军身处荆州腹心,其言…字字泣血,请主公御览。”
刘备一把抓过素帛,迫不及待地展开。
当陈到那“襄樊大捷,实乃催命之符”、“荆州倾覆,只在旦夕”、“抢占秭归、夷陵要道”、“迟则麦城之殇不远矣”等触目惊心的字句撞入眼帘时,他脸上的血色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!
握着素帛的手,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!
巨大的狂喜与这冰冷的预警形成的强烈反差,如同冰火交加,让他一时间竟有些眩晕!
“陈到…叔至…”
刘备的声音干涩沙哑,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。
“他…他危言至此?云长…云长那边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