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到依旧跪坐在泥泞的血泊中,紧紧抱着庞统的尸身,一动不动。
他的头深深垂下,散乱的发丝遮住了面容,只有紧握的拳头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,微微颤抖着。
赭红色的白毦兵戎服,被庞统和自己的鲜血染成了更深的、近乎黑色的暗红。
象征着忠诚与荣誉的白色牦牛尾盔缨,也浸透了血污,无力地垂落。
白毦兵们默默地围拢在他身边,形成一个保护圈。
人人带伤,神情悲愤而肃穆。
魏延提着滴血的战刀,踉跄着走到近前,看着陈到怀中庞统那张沾满血污、双目圆睁仿佛犹有不甘的遗容,这位桀骜的猛将,虎目含泪,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山岩上,碎石飞溅!
“啊——!张任!我魏延誓杀汝——!”
悲愤的怒吼在山谷中回荡,却唤不回那陨落的凤雏。
不知过了多久,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。
刘备在赵云和法正的护卫下,踉跄地走到了这片修罗场。
当他看清陈到怀中那具熟悉却再无生息的躯体时,整个人如遭雷击,瞬间僵立当场。
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,嘴唇剧烈地颤抖着,眼中先是极度的震惊,随即是无法置信的茫然,最后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、令人心悸的悲恸。
“士……士元……”
刘备的声音干涩嘶哑,踉跄着扑上前,跪倒在庞统的尸身旁,颤抖的手想要去触碰那张冰冷的脸,却又在半途无力地垂下。
巨大的悲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,这位一生颠沛流离、见惯生死的枭雄,此刻却像一
;个失去至亲的孩子,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,无声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,滚滚而下。
“军师……备……备失汝,如失一臂啊……痛煞我也!痛煞我也——!”
压抑到极致的悲鸣终于冲破喉咙,在山谷的呜咽风中回荡,令人闻之断肠。
法正默默站在一旁,脸色苍白如纸,眼神复杂地看着悲痛欲绝的刘备。
又看向抱着庞统尸体、如同雕塑般沉默的陈到,最后目光落在远处被士兵收敛起来的那匹“的卢”白马的尸骸上,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。
天意?人谋?
他第一次感到智谋在命运面前的苍白无力。
赵云按剑而立,面容沉痛,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山林,护卫着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主公。
没有人注意到陈到。
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,抱着庞统冰冷的身体,仿佛与这片血腥的战场融为了一体。
只有他自己知道,此刻他心中翻腾的不是悲伤,而是一种更深沉、更冰冷的情绪。
一种面对历史洪流时,深刻体悟到的无力与沉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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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来了。他知道了。他努力了。他几乎就要碰到了……
可结果,依旧如此。
改变历史,谈何容易?
个人的力量,在这时代大势、在那些早已写定的宿命节点面前,是何等的渺小?
庞统的刚烈,刘备的信任,张任的伏击,甚至那匹“的卢”马宿命般的惊厥……
无数个看似偶然的环节,环环相扣,最终导向了这个必然的结局。
他以为自己这只蝴蝶能扇动风暴,却发现自己连一根稻草都未必能撼动。
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,缠绕着他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
那么……麦城呢?那个他视为终极目标、必须改变的关键节点呢?
那里有更深的阴谋,更强大的敌人,更复杂的人心……
他,真的能做到吗?
就在这无边的黑暗几乎要将他吞噬之际,怀中那具冰冷的身体,仿佛传来一丝微弱到极致的颤动。
陈到猛地一震,下意识地低头看去。
庞统涣散的瞳孔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,沾满血污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,一个模糊到几乎无法辨认的气音,如同风中残烛,断断续续地吐出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