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有远处隐隐传来的、低沉如闷雷滚动般的号角声……
整个军营瞬间炸开了锅。
战争的气息,冰冷、血腥、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,第一次如此真实、如此蛮横地冲入陈到的感官,压过了那令人窒息的脚臭。
生存的本能,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冷却下来,强行凝聚起一丝清明。
“主公…飞将军…”
陈到艰难地开口,声音干涩沙哑,他强迫自己站起身,腿还有些发软,但腰背下意识地挺直了几分。
这是原主刻在骨子里的军人姿态。
深吸一口气——尽管立刻被混合气味呛得想咳嗽。
目光扫过刘备胡乱系着的、明显歪斜的皮甲带扣,还有张飞那敞着半边胸膛、露出浓密胸毛的豪放造型。
“军情紧急,刻不容缓。”
声音提高了一些,努力压下那股荒谬感,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沉稳,
“然则…临阵对敌,甲胄乃护身之本,不可有丝毫疏漏。”
上前一步,在刘备和张飞略带诧异的目光注视下,替刘备重新解开系得乱七八糟的带子。
手指灵活地穿梭,快速地将皮甲重新束紧、固定牢靠。
动作间,不可避免地又靠近了刘备的身体。
浓烈的体味和脚臭残留再次袭来,陈到屏住呼吸,脸色更白了几分,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。
刘备低头看着陈到专注而迅速的动作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化为浓浓的赞许和欣慰。
“好!好!到弟心细如发
;!是大哥我太急了!”
任由陈到整理,同时朝张飞吼道,“翼德!你也把你那破甲给老子穿好了!袒胸露怀的,成何体统!等着给曹军的箭矢当靶子吗?!”
张飞被吼得一缩脖子,嘟囔了一句“俺老张皮厚”。
但还是乖乖地把敞开的衣襟胡乱掩上,又去抓他那件标志性的玄色铁甲。
陈到替刘备整理好甲胄,退开一步,目光飞快地扫过刘备那双已经套上战靴的脚。
恐怖的记忆瞬间回笼,胃部一阵抽搐。
陈到强忍着,语气平稳地开口,
“主公,奔袭接敌,士卒足力为要。昨夜…营中地面似有湿滑泥泞之处,战靴防滑,关乎士卒性命,不可不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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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像是在组织更具体的措辞,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隐蔽的决然。
“待此战过后,末将…或可寻些民间土方,为军中将士…调理足疾,强健脚力,以免行军之苦。”
说到“脚”字时,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同时极其自然、迅速地抬起手,用袖口狠狠地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下方…
被“生化武器”荼毒最深的位置。
刘备正弯腰去拿榻边斜倚着的双股剑,闻言动作一顿,抬头看向陈到。
清晨微光中,他看到陈到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苍白,眼圈下带着明显的青黑,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
混杂着疲惫、强撑的镇定,以及一丝…近乎悲壮的决心?!?
尤其是他刚才那个擦鼻子的动作,虽然快,却没能完全逃过刘备的眼睛。
刘备愣了一下,他想起昨夜自己热情相邀同榻,陈到起初的推拒,还有今早醒来时,陈到那副几乎要断气的模样…
一丝极其罕见的尴尬,在刘备心头泛起微澜。
他素来以仁厚待人,与士卒同甘共苦,同榻而眠更是他表达亲近和信任的方式,从未想过这其中……
竟有如此“苦楚”。
“咳咳…”
刘备难得地干咳了两声,掩饰那一瞬间的不自在。
随即脸上又堆起招牌式的、带着点粗豪的宽厚笑容,用力拍了拍陈到已经整理好的肩甲,发出“嘭”的一声闷响。
“好!到弟有心了!此事…此事容后再议!先随我杀敌!”
说完,抓起双股剑,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,昨夜的温情和方才的尴尬顷刻间被冲天的战意取代。
“走!”
“诺!”
陈到跟在刘备身后,大步走向帐外掀开的帘幕。
清晨凛冽的空气夹杂着马粪、尘土和铁锈的味道猛地灌入肺腑,虽然依旧浑浊,却比帐内那混合了脚臭的窒息地狱清新了何止百倍!
陈到贪婪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大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