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哦?”
韩复哦了一声,顺势打量起那西贝货,只见她比昨天见到时,身上多了一件皱皱巴巴的长袍。
她身材本来就瘦,又套上这件不合身的长袍,显得便有些滑稽。
这是怕别人根据身体特征,看出她是西贝货?
不过,她虽然身材消瘦,但个子竟不算矮,以韩复目测来看,差不多一米六出头的样子。
韩复本来以为她也就十三四岁,现在看来应该不止。
“你还会研墨?可是之前念过书?”
“我没念过,但我弟弟念过,以前在家的时候,弟弟会教我认字……”
西贝货话还没有说完,船家快步走过来,将她拉到了身后,语气里陪着笑道:“小孩子不懂事,说着玩的,官爷千万当不得真。”
“无妨。”韩复摆了摆手,笑道:“研墨也不是什么技术工种,就算是不会,现学也来得及。丁树皮,你把笔墨摆到这个板车上,然后叫众人过来排队,本职要登记姓名。”
丁树皮应了一声,手脚麻利的在板车上收拾起来,然后走向空地,尖利的嗓音随之响起。
船家眼睛转了转,纠结了一阵子以后,将西贝货让了出去,对其吩咐道:“既然官爷有令,你……你便好生伺候,千万不可再胡说八道,听到了没有!”
韩复笑了笑,信步走到那辆板车前,拉过马扎坐下。
众人赶了半晌的路,到渡口时已经非常疲惫了,这时都是一堆一堆的坐在地上歇息,丁树皮折了一根树枝,跳来蹦去,卖力的整队。
趁着这个空隙,韩复向站在旁边研墨的西贝货低声道:“昨日汉水边,多谢姑娘相告。”
西贝货身子一顿,脸红了起来,不过被厚厚的河泥糊住,从外面看不出脸色变化。
她也不分辨,只是说道:“他们说你是闯……大顺的千总,你去石花街找熊姓和赵姓的大户,是追赃拷饷?”
“本官以德服人,又没有动粗,怎么能叫拷饷呢?”韩复提起毛笔顿了顿,又道:“那叫爱国助饷运动,和那些简单粗暴的追赃拷饷,有着本质上的区别。”
爱国助饷运动?
西贝货一愣,只觉得这个词组里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,但是连在一起就完全搞不懂是什么意思了。
韩复可没有解释的义务,问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西贝货犹豫了一下,接过韩复手中的毛笔,在白纸的角落里,用力写下了“赵麦冬”三个字。
赵麦冬……
韩复在心里复述了一遍后,丁树皮走了过来,弯着腰说道:“千总爷,队已经列好了。”
“哦,好。”韩复点点头,拿回毛笔,舔饱了墨,在白纸右上角写下了“募勇名册”作为题头。
他前世在体制内的时候,专门练过一段时间的毛笔字,水平不好不坏,只能说能看。
丁树皮站到韩复侧后方,冲着另外一边的西贝货笑了笑,点了点头。
赵麦冬脸上又是一红,也不搭理他,低头专心研墨。
……
“官爷,小人宋继祖特来报名。”站在队列最前面的,就是庄稼汉宋继祖,他刚才第一个到桃叶渡,得了五钱赏银,这时满面春风。
这韩千总为人和善,好说话,出手又极为阔绰,只觉跟着他从军,简直就是一桩美差。
只是。
“我军中首重纪律,长官有问方可作答,不问不可开口,若有事情,举手报告经长官同意后,再说事情。”韩复板着脸看了宋继祖一眼:“记住了?”
他声音极大,不仅仅是说给宋继祖听的。
宋继祖愣了愣,下意识回答道:“记……记住了。”
“嗯。你叫什么名字,哪里人,多大了,家中可还有什么人,身上可有伤疤,一并说来。”
宋继祖只觉得,今天下午在土路上信马由缰,面带微笑问自己话的韩千总,和现在这个板着脸的韩千总,简直不是同一个人。
但他生性老实,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去想,老老实实的一一作答。
站在板车后头的丁树皮,也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。
只有赵麦冬还和刚才一样,蹲在韩复身边,埋头研墨。
韩复提笔在纸上写下了:“宋继祖,夔州府大宁县人,二十一岁,面黑……”
然后他身子探过板车,掀起宋继祖的衣服,裤腰看了看,又在他身上到处捏了几下,接着在后面写道:“皮肉紧实,双脚甚大,左胸有痣三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