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秀芳不再多言,只是安静地坐着,揉着身上摔疼的地方,目光低垂,掩去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得意。
夜渐渐深了,虫鸣声越清晰,却也衬得屋里更加寂静。
周远山终于磕了磕烟袋锅子,出一声沉闷的响动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“秀芳说的,也有道理。”
他开口,声音有些干涩,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迟缓,
“清华的前程,清和清和回来工作有着落,是大事。”
他的表态,对林秀芳来说已经足够了。
张桂花见丈夫开了口,也连忙跟着点头,语气急切:
“对对,老头子说得对!清和要是能回来,有个稳当工作,那真是真是祖宗保佑!”
她说着,眼角竟有些湿润。
林秀芳心下冷笑,面上却露出感动的神色:
“爸,姆妈,你们能这么想,我就放心了。咱们是一家人,劲儿得往一处使。
明天,我再割点肉,买些东西,去看看翠萍婶子和松娇。
清海哥出了事,咱们作为本家,得多照应着点,也多劝劝她们,得想想实际的法子。”
“是该去看看,我帮你劝。”张桂花附和道。
林秀芳又转向周远山,语气更加贴心:
“爸,您有空也跟村里那些老伙计们说说,尤其是跟咱们家走得近的几户。
把这里面的利害关系,掰开了揉碎了跟他们讲讲。
矿开了,大家都有好处拿;硬顶着,最后吃亏的是谁?是咱们自己!
至于远怀叔那边唉,可能也有他的难处,但我们不能因为他一时糊涂,就把全家的前程都赌进去,您说是不是?”
周远山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应下了。
他活了大半辈子,未必全然看不清林秀芳话里的机锋和挑拨。
但“开矿”可能带来的好处:大儿子的前程、小儿子的工作、自家可能在村里地位的跃升像一块巨大而沉重的磁石,牢牢吸引住了他。
至于周远川的坚持?那是他固执,看不清大势。
周远怀的立场?或许有他的道理,但跟自己有何关系?
如果这次真能帮着林家把征地这件事情顺顺当当地办成了,村民们得了实惠,得了工作,到时候,村里人念的是谁的好?
还有几个会死心塌地捧着那冥顽不灵的周远川和左右摇摆的周远怀?
往后在这山口村最风光的人非他周远山莫属。
昏黄的灯光下,周远山布满皱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有眼底深处,一丝被野心和算计悄然点燃的光,微微闪动了一下,随即又湮灭在浑浊之中。
林秀芳看着公婆的反应,知道火候差不多了。
她起身,故作疲惫地打了个哈欠:
“时候不早了,爸,姆妈,你们也早点歇着吧。明天,还有得忙呢。”
她扶着腰,慢慢走回自己屋里。
关上门,脸上那层温顺体贴的面具瞬间剥落,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得逞的兴奋。
第一步走得还算顺利,公婆这边基本拿下了,周清海家那两个女人,明天再好好“安抚”一番,不怕她们不继续闹。
接下来,就是那些观望的、犹豫的外姓人和小户了。
父亲说的“奖金”和“招工名额”,就是最好的敲门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