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口村,周远川家。
昏黄的煤油灯在桌上摇曳,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,映在雪白的墙上。
屋内弥漫着刺鼻的草药气味,混杂着淡淡的血腥。
王凤英佝偻着背,正小心翼翼地用碘伏为周远川清洗额角的伤口。
那是在白天龙平煤矿前的冲突中,被护卫队推搡倒地时磕破的。
凝固的血痂被化开,露出底下红肿破皮的皮肉,看着就疼。
周远川紧咬着牙关,花白的眉毛因忍痛而紧紧拧在一起,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,却硬是没哼一声。
屋子里静得只剩下棉布擦拭伤口时细微的窸窣声,以及王凤英那压抑不住、带着哭腔的咒骂。
“天杀的林建国!挨千刀的林富贵!”
她每蘸一下水,嘴里就狠狠啐一句,声音因愤怒而颤抖,
“他们林家还是不是人?啊?还有没有王法了!”
她看着周远川头上那刺目的伤口,又想到今天那么多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族亲,心里的火就像被泼了油,噌噌地往上冒。
“仗着有几个臭钱,当着个破官,就真当自己是龙平镇的土皇帝了?
青天白日就敢放狗咬人,棍棒打人!
他们怎么敢怎么敢下这样的死手!”她的声音越来越高,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,
“咱们只是去要人,只是想讨个公道,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这么作践人!”
“砰”的一声轻响,她将手里染血的布重重摔进盆里,混浊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,顺着脸上深刻的皱纹蜿蜒而下。
“咱们周家祖祖辈辈在这山口村,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欺辱!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,要绝我们的路啊!”
她抬起胳膊,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,通红的眼睛里燃烧着屈辱和仇恨的火焰,
“这口气这口气要是不出,咱们周家以后在龙平镇还怎么抬得起头来!”
周远川缓缓睁开眼,看着老妻因悲愤而扭曲的面容,听着她字字泣血的控诉,他伸出粗糙的大手,轻轻覆盖在她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的手背上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那深陷的眼窝里,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睛,在煤油灯昏暗的光线下,沉静得像两口古井,井底却有着冰冷的、永不熄灭的寒光在隐隐闪动。
就在这时,院门外传来了“突突突”的响声,由远及近,最后戛然而止——是周清江开着拖拉机回来了。
拖拉机的轰鸣声在院门外熄灭,急促的脚步声踏破了夜的沉寂。
周清江和周清理两兄弟带着一身臭汗和疲惫,一头扎进了这间被悲愤笼罩的屋子。
“二叔!二婶!”
周清理的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喘息,他看了眼周远川头上的伤,眼圈一下就红了,
“我们我们刚刚去镇上找过林富民和林晓梅了。”
王凤英猛地抬起头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急切地问:“他们怎么说?是不是有办法救你清海哥了?”
周清江接过话头,语气沉重:“林晓梅帮忙打听了,确认青海哥是被抓进了龙平煤矿的保卫科。”
他顿了顿,拳头不自觉地握紧,
“林富贵亲自下令,不能放清海哥离开。林晓梅说,估计清海哥这次得吃不少苦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