寿宴当日,寅时刚过沈清弦便醒了。
窗外天色还是浓稠的墨蓝,只有东方天际透出一线鱼肚白。她起身,先点燃那支“破瘴香”,淡青色的烟雾在屋里袅袅升腾,驱散晨间的寒意与不安。
春杏早已候在外间,听见动静立刻端来热水:“姨娘,前院已经忙起来了。老爷天没亮就起了,说是要最后查验寿礼。”
沈清弦用温水净面,铜镜中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。她取出一盒特制的胭脂,指尖轻沾少许,在脸颊匀开淡绯色——既要显得精神,又不能太过招摇。
“衣裳准备好了吗?”她问。
“准备好了。”春杏从衣柜中捧出一套衣裙。不是艳丽的颜色,而是素雅的月白织锦褙子,领口袖边绣着银线暗纹的缠枝莲,配湖蓝百褶裙。端庄却不失雅致,正符合她“典妾”的身份。
更衣时,春杏压低声音道:“昨夜后半夜,柳姑娘院里有人进出,鬼鬼祟祟的。”
“看清是谁了吗?”
“离得远,看不清脸。但其中一人身形……很像前日守咱们院门的那个家丁。”春杏声音更低了,“那家丁今早就不当值了,说是病了。”
沈清弦心中冷笑。柳依依果然在布最后的局。今日寿宴,她定会千方百计让自己出丑,甚至……让自己永远闭嘴。
“玉观音呢?”她问。
“在锦盒里,奴婢一直守着。”春杏从柜中取出那个紫檀木锦盒,打开检查——羊脂玉观音安然躺在素缎中,温润如昔。
沈清弦接过锦盒,指尖抚过观音慈悲的面容。今日之后,这尊观音将掀起怎样的风浪?
辰时初,陆明轩派人来催。
沈清弦最后对镜理了理鬓,玉簪斜插,再无多余饰物。她捧起锦盒,对春杏道:“今日你留在院里,无论生什么事,都不要出去。”
“姨娘……”春杏眼中含泪。
“记住我的话。”沈清弦转身,推门而出。
陆府正门前,两辆马车已备好。陆明轩今日穿着簇新的官服,头戴乌纱,比平日更显威严。他见沈清弦出来,目光在她手中的锦盒上停顿一瞬,点头:“上车吧。”
马车驶向张诚府邸。张诚官居户部侍郎,府邸在城东玉带河边,占地颇广。今日寿宴,门前车马络绎不绝,尽是达官显贵。
沈清弦掀开车帘一角,看着外面熙攘的人群。她看见了几张熟悉的脸——有在太后茶会上见过的贵妇,有在聚宝斋鉴宝会上见过的商贾,还有……几个看似寻常但眼神锐利的男子,隐在人群外围。
是萧执的人,还是李珩的人?或者,都有。
张府正厅,已是一片热闹。
寿堂设在正厅,张诚今日穿着大红寿字团花袍,坐在主位,满面红光地接受宾客祝贺。太子未到,但派人送了厚礼——一对三尺高的红珊瑚,引得众人赞叹。
陆明轩带着沈清弦上前行礼:“下官陆明轩,携内子沈氏,恭贺张大人寿诞安康。特献羊脂玉观音一尊,愿大人福泽绵长,步步高升。”
张诚捋须而笑:“陆大人有心了。”他目光落在沈清弦身上,“这位便是前日得太后面赏的沈氏?果然好仪态。”
“大人谬赞。”沈清弦垂眸,双手奉上锦盒。
张诚身边的长随接过锦盒,打开呈上。玉观音在厅内烛火映照下,泛着温润的光泽。张诚眼中闪过惊艳之色:“好玉,好雕工!陆大人这份礼,重了。”
“大人喜欢便好。”陆明轩笑道。
就在这时,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:“张大人,这尊观音……怕是有些特别呢。”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柳依依一身桃红衣裙,从侧厅款款走出。她今日妆容精致,头上戴了一支新打的赤金步摇,显然是精心打扮过。
李珩跟在她身后,面色淡然。
陆明轩脸色微变:“柳姑娘此言何意?”
柳依依走到厅中,对张诚行了个礼:“小女子前日在聚宝斋,见过此观音。当时便觉得……底座似有玄机。”她抬眼,看向沈清弦,“沈姨娘可知道?”
厅内顿时安静下来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弦身上。
沈清弦心中冷笑——来了。但她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:“底座?妾身不懂这些。那日顾老先生只说此物珍贵,并未提及底座。”
“是吗?”柳依依唇角勾起,“可我听说,有些古玩会在底座设夹层,藏些……不该藏的东西。”她转向张诚,“大人,今日贵客云集,不如当场验看,也好让大家开开眼?”
这话说得巧妙。若张诚不验,倒显得心虚;若验了,无论结果如何,陆明轩都颜面扫地。
张诚眉头微皱,看向陆明轩:“陆大人,你看……”
陆明轩额头已渗出冷汗。他狠狠瞪了柳依依一眼,又看向李珩——李珩却别开目光,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。
“既然柳姑娘有此疑虑,”陆明轩咬牙道,“验一验也无妨。只是……”他看向沈清弦,“此物是内子所得,若真有问题,也是她眼力不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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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就开始推卸责任了。沈清弦心中冰冷,面上却惶恐跪下:“妾身……妾身真的不知……”
“起来吧。”张诚摆摆手,“不过是验看一二,不必惊慌。”
长随取来一套工具,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检查玉观音。他先是仔细端详外观,又用特制的玉刀轻敲底座,侧耳倾听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,厅内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声。
沈清弦垂眸跪着,手心却一片冰凉。计划虽是她定的,但真到这一刻,生死依然悬于一线。
忽然,长随“咦”了一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