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步明棋——如果她应了,便是以典妾之身去皇子府“伺候人”,坐实了卑贱身份;如果她拒了,柳依依就可以四处说她“不识抬举”、“辜负好意”。无论怎么选,都是输。
“能得柳姑娘举荐,是妾身的荣幸。”沈清弦微微一笑,“只是妾身如今还在闭门思过期间,恐怕不便出门。再者,皇子府的秋菊宴何等盛大,妾身身份微贱,恐污了贵人们的眼。”
婉拒,但理由充分。
柳依依笑容淡了些,却也没勉强:“那真是可惜了。”她起身,理了理裙摆,“妹妹好好休息,我先走了。”
走到院门口,她忽然回头:“哦,差点忘了。妹妹那手调香的本事,若是荒废了可惜。我认识几位香料商人,若妹妹以后还想做这行当,我可以帮你牵线。”
这话里的意思,再明显不过。
沈清弦送她出门,看着那鹅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,眼神渐渐冷下来。
柳依依这趟来,一为试探她与暗香阁的关系,二为炫耀自己与三皇子的亲近,三则……是敲打,也是警告。那盒点心,那些“好意”,都裹着糖衣的毒药。
她回到屋里,看着桌上那四样糕点,沉默片刻,取出一根银簪——这是她唯一值钱的饰,簪头中空,塞了试毒的药材。簪尖依次刺入糕点,拔出时,银簪未有变色。
不是毒。
沈清弦捻起一小块枣泥山药糕,放在鼻尖轻嗅。枣泥的甜香之下,有一丝极淡的、几乎被掩盖的气味——是“幻梦草”的粉末。这种草药少量服用会使人精神恍惚,多服则会产生幻觉,长期接触甚至能毁人心智。
果然,柳依依从来不会只做一手准备。
夜幕降临。
沈清弦将糕点原样装回食盒,唤来春杏:“柳姑娘送的点心太过贵重,我舍不得吃。你替我收好,明日送到厨房,让厨娘热了,给夫人房里送去,就说……是我的一点心意。”
春杏愣了一下:“这……合适吗?”
“柳姑娘的心意,转赠给夫人,正是应当。”沈清弦语气温和,却不容置疑。
春杏提着食盒退下。
屋里只剩下沈清弦一人。她吹灭烛火,只留一盏小油灯,在昏黄的光线里铺开一张信纸。
要破局,单靠她一人不够。腰牌是线索,但也是烫手山芋——直接揭锦绣香铺与三皇子府的关系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她需要一个既能利用这信息,又能保全自己的方法。
而萧执,是唯一的选择。
笔尖蘸墨,她沉吟片刻,开始书写。用的是一种特殊的密写法——以《茶经》为底本,每句话对应原文的特定段落,只有同样熟知《茶经》且掌握解码规律的人才能看懂。
信很短,只有三行:
“陆羽有云:其水,用山水上,江水中,井水下。”
“然今有商贾,以井水充山水,饰以锦匣,价翻十倍。”
“闻王府有善鉴者,可否一辨真伪?”
——山水指皇室,江水指官员,井水指商户。锦匣即“锦绣香铺”。她在告诉萧执:有商户打着皇室的旗号行事,背后可能是三皇子。
她将信纸折成方胜状,塞进一根空心竹簪——这是阿砚上次联络时留下的传递工具。竹簪看似普通,簪尾可以旋开,内藏机关。
子时二刻,万籁俱寂。
沈清弦换上深色衣裙,悄悄推开后窗。院墙外有一棵老槐树,枝丫伸进院内——这是她观察多日选定的路径。她身手不算敏捷,但好在这具身体年轻,前世跟着兄长学过些强身健体的吐纳法,翻墙勉强够用。
攀上墙头时,她手心被粗糙的树皮磨破,却顾不上疼。落地后,迅隐入阴影。
陆府后巷是一条僻静的胡同,平日只有倒夜香的和送菜的车经过。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,快步走到第三个路口,那里有座废弃的土地庙。
庙门虚掩。她推门进去,庙内蛛网横结,供桌倒塌,神像斑驳。她走到香案前,摸索着找到第三块松动的砖,抽出,将竹簪塞进去,再将砖推回原处。
这是她和萧执约定的第三个联络点——前两个在暗香阁被查后已经废弃。
做完这一切,她靠在冰冷的墙边,轻轻喘息。夜风从破窗灌入,带着深秋的寒意。她拢紧衣襟,正要离开,庙门外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。
沈清弦浑身一僵,迅闪身躲到神像后的阴影里。
门被推开一道缝,一个人影闪入。月光从门缝漏进,照亮来人半边脸——是个陌生男子,三十岁上下,面容普通,但眼神锐利如鹰。他径直走到香案前,抽出那块砖。
竹簪不见了。
男子动作一顿,随即迅复原砖块,转身就要离开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
“等等。”沈清弦从阴影中走出。
男子猛地回头,手已按在腰间——那里鼓出一块,是兵器的形状。他看清是她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是警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