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素智那番关于“祭坛”与“殉道者”的诛心之言,如同冰水泼入滚油,在齐响诗班那宏大的躯体内引了剧烈的能量湍流。
暗金色的光芒不再平稳流淌,而是如同痉挛般闪烁、明灭,映照得整个剧场忽明忽暗,仿佛那颗庞大的“秩序之心”正在经历一场内在的风暴。
良久,那宏大而叠加的声音再次响起,却已不复之前的空洞或略带欣赏的复杂,而是多了一层冰冷的戒备,以及强自压抑的动摇:
“阁下……巧舌如簧,心思诡谲。你以为,仅凭这番耸人听闻的猜测,就能动摇我数十载的信念,否定我为匹诺康尼、为这宇宙众生谋取一方永恒安宁的决心吗?”
星期日的声音里,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威严与笃定,但那细微的颤抖,却逃不过在场诸多敏锐者的感知。
李素智面对这份戒备,非但没有退缩,反而像是找到了更精确的切入点,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弧度。
他不再仰望那庞然大物,反而像是闲聊般,踱步开口,语气平缓却字字如锥:
“信念?决心?星期日,我们不妨从头理理。”
“这场盛大的‘谐乐大典’,最初,或者说,在所有人的认知里,包括你自己最初的认知里——应该是为你妹妹,知更鸟,这位匹诺康尼的天籁歌者,通往‘同谐’命途更高处的仪式准备的,对吧?”
他顿了顿,目光似乎穿透剧场的穹顶,看向某个方向。
“按照你那伟大养父‘梦主’歌斐木最初展现给所有人看的‘剧本’,知更鸟,纯洁、向往共鸣、歌声能连接万物的她,才是那个最符合‘同谐’旨意,最适合引领大典,甚至可能借此契机更接近星神希佩的‘天命之女’。
而你,橡木家系的家主,更多是作为守护者、支持者,站在她身后。”
星期日的沉默,仿佛是一种默认。
“但,真的是这样吗?”
李素智话锋一转,语气陡然锐利,“知更鸟心里真正向往的,是‘同谐’——万物共鸣,和谐共奏。
而你们谋划的‘太一之梦’,其核心却是早已被希佩吞噬的‘秩序’——僵化的规则,永恒的静止。这两者,从根本上,水火不容!”
他看向齐响诗班的核心,目光如炬。
“一旦知更鸟察觉大典背后真正的目的是召唤‘秩序’,以她对‘同谐’的虔诚,她会怎么做?
她会毫不犹豫地中断仪式,哪怕付出一切代价。这是你那个掌控一切的养父,绝对无法容忍的‘变数’。”
“所以,从一开始,梦主选择的执行者,真正能贯彻‘秩序’降临计划的人,就不是知更鸟。”
李素智的声音斩钉截铁,“是你,星期日。一直是你。”
“但他不能让你太早察觉这一点,不能让你意识到自己只是他计划中最关键、也最可悲的一颗棋子。
他需要你‘主动’站出来,接过本属于妹妹的‘重任’,需要一个让你义无反顾、甚至感到光荣和责任的‘契机’。”
李素智停下脚步,转过身,正面面对着那剧烈震颤的庞然大物,吐出了那个早已被埋葬在梦境迷雾中的名字:
“你觉得,这个‘契机’……是什么?”
剧场内,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列车组的众人屏住了呼吸,连星都暂时放下了她的“炎枪”,皱眉思索。
知更鸟在不远处,脸色微微白,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裙摆。
星期日……没有回答。但齐响诗班那如同痉挛般的震动,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李素智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,开始了最致命的一击,直指那个最敏感、最疼痛的伤口:
“是知更鸟的‘遇害’。”
这个词如同冰冷的匕,刺入寂静。
“所有人都看到了,是‘眠眠’——那个神秘的忆域迷因,在酒店房间袭击了知更鸟。
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它的主人,那个神秘的‘加拉赫’。可是……”
李素智的声音压低,却更加清晰,“从始至终,加拉赫承认过他是下令杀死知更鸟的凶手吗?没有。他只是在引导,在暗示,在扮演一个符合众人猜想的角色。”
“那么问题来了,”
李素智抬起一根手指,目光锐利如刀。
“在这个由梦主掌控大半规则的匹诺康尼梦境里,在这个连忆域迷因‘眠眠’都受到严格制约的地方……
真正有能力、有动机、且能够绕过梦主或得到其默许指挥‘眠眠’,去‘杀死’知更鸟,制造出这场让你悲痛欲绝、进而下定决心‘不惜一切也要完成妹妹未竟之事’的‘悲剧’的……”
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,确保所有人都能听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