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渐深,绿源城老城区逐渐沉寂下来。
街灯在寒风中明灭不定,石板路上覆着一层薄霜,踩上去会出细微的咯吱声。偶尔有晚归的行人裹紧衣领匆匆走过,呵出的白气在昏黄灯光下迅消散。
维修铺二楼的小书房里,墨渊坐在窗边的旧扶手椅上,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古籍,目光却落在窗外空荡荡的街道上。
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。
桌上的油灯灯芯结了灯花,火光跳动,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,拉得很长。橘猫不知什么时候溜了上来,跳到他膝盖上,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成一团,出满足的呼噜声。
墨渊伸手揉了揉猫头,动作温柔,眼神却依旧深沉。
他在等。
等云闲从银色空间里出来,等那场对话的最终准备完成,等……某些注定要来的变化。
楼下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。
墨渊低头,看见橘猫的耳朵动了动,但没睁眼——它熟悉那个脚步声。
云闲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。
她已经换回了那身简单的白色长裙,赤足踩在木地板上,银色的长在背后披散,梢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微光。她的脸色比下午好了许多,银眸中的神采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平静,但仔细看能现,眼底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“他走了?”墨渊问,合上手中的书。
“嗯。”云闲走到书桌另一侧的椅子坐下,很自然地伸手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,一饮而尽,“收获比预期大。那孩子的领悟力……很好。”
这个评价从云闲嘴里说出来,已经是极高的赞誉。
墨渊笑了笑:“能让你说‘很好’的人,这世上可不多。”
“他的灵魂特质特殊。”云闲看着杯中残留的茶渍,声音平淡,“天梦冰蚕的慵懒随和,冰帝的孤高坚韧,伊莱克斯的睿智深沉——这三种截然不同的‘性格底色’在他灵魂中共存,却没有让他精神分裂,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。这说明他的本我意识,比看起来要强大得多。”
她顿了顿,补充道:“而且,他学得很快。第三场模拟战,他已经能在魂力消耗降低四成的情况下,达成同样的战术目标。这种学习效率……值得长期观测。”
墨渊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:“你打算把他列为重点样本?”
“已经是了。”云闲抬头看向窗外,“从他踏入银色空间的那一刻起,他就是了。”
两人沉默了片刻。
窗外的风刮过屋檐,出呜呜的声响。橘猫在墨渊膝盖上翻了个身,把肚皮露出来,继续睡。
“明天就是约定的时间了。”墨渊轻声说,“你准备好了吗?”
云闲没有立刻回答。
她伸出手,掌心向上。银色的光芒在掌心凝聚,缓缓浮现出一枚复杂的立体符文。符文由无数细小的光线构成,每一道光线都在缓慢流动、重组,仿佛拥有生命。
“这是‘寂静领域’的核心规则模型。”云闲看着掌心的符文,银眸中倒映着那些流动的光,“我调整了百分之十七的结构,增加了三个新的‘规则接口’,可以用来对接外部规则体系——比如,龙族的元素统御规则。”
墨渊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“你要让她进入领域核心?”
“不是核心,是外围的‘对话区’。”云闲纠正,“我在领域内单独划分了一个区域,规则结构做了特殊调整——在那里,她的龙族规则可以有限度地展开,我的寂静规则也会保持克制。算是……中立地带。”
“你信任她?”墨渊问得很直接。
云闲沉默了几秒。
“不信任。”她坦然回答,“但我理解她。”
她收回手掌,符文消散。
“古月娜是魂兽共主,肩负着整个族群的存续责任。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,都不是出于个人好恶,而是基于‘怎样才能让魂兽活下去’这个最根本的诉求。复仇也好,谈判也罢,都只是手段,不是目的。”
云闲站起身,走到窗边,和墨渊并肩看着窗外的夜色。
“而我的诉求,是‘观测’。观测这个世界的运行,观测文明的演进,观测规则的交织与变化。只要不破坏我的观测场,不触及我的底线,我并不在乎谁统治大陆,不在乎人类和魂兽谁胜谁负。”
她转过头,看向墨渊,银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。
“所以,我和她之间,存在对话的基础——我们都希望这个世界‘存在下去’,只是对‘怎样存在’有不同的看法。”
墨渊看着她,忽然问:“那你的底线是什么?”
这个问题让云闲愣住了。
她沉默了很久,久到橘猫都醒了过来,跳下膝盖,溜到书桌底下继续睡。
“我的底线……”云闲缓缓开口,声音很轻,“是‘可能性’。”
“可能性?”
“嗯。”她点头,“这个世界,这个文明,这些生灵——它们都应该有‘继续演变下去的可能性’。无论是人类展魂导科技,还是魂兽寻求复兴之路,亦或是其他任何形式的文明演进……只要不彻底断绝‘未来’,我都可以接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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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顿了顿,眼神变得深邃。
“但有些东西,会扼杀可能性。比如‘归墟’组织背后那个试图吞噬一切信息的虚空存在,比如日月帝国那些试图将意识永恒固化、从而断绝进化路径的禁忌实验,比如……某些试图将世界拖入永恒轮回、让一切停滞不前的‘秩序’。”
墨渊听懂了。
“所以,你介入地底裂缝的事,不是因为你关心人类或魂兽,而是因为那个‘噬念者’在吞噬‘可能性’?”
“对。”云闲坦然承认,“它每吞噬一个灵魂,每污染一段知识,这个世界就少了一分演变的可能。当可能性被吞噬殆尽时,这个世界就会变成一个静止的、死寂的‘标本’——那是我最无法忍受的结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