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是沉沉的暮色,华灯初上。车内却异常安静,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细微的风声。林星冉坐在副驾驶,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窗外飞倒退的流光溢彩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。身上这条香槟色小礼裙是苏棠陪着精挑细选了大半天的成果,既不过分隆重,又足够得体优雅,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优美的肩颈线条。妆容也是精心修饰过,比平日多了几分精致柔和,却掩不住眼底那一丝微不可查的紧绷。
今天,是她第一次以“沈聿珩未婚妻”的身份,正式前往沈家大宅,拜访他的家人。
说不紧张是假的。即便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豪门宴会上格格不入、需要靠撕环保袋来自保的“真千金”,即便她如今头顶新晋影后桂冠,手握实绩,拥有独立的收入和庞大的粉丝群体,但“见家长”这三个字,尤其是面对沈家这样在星城乃至全国都举足轻重的顶级豪门,依旧像一座无形的大山,沉甸甸地压在心口。
苏棠昨晚特意跑到她公寓,拉着她絮叨了半宿,从沈家复杂的人员关系(虽然沈聿珩父母早逝,如今主事的是他那位威严的祖父和同样强势的叔父一家),到可能遇到的刁难和审视,再到如何应对那些绵里藏针的“关心”,事无巨细,简直像在给即将上战场的士兵做最后动员。末了,苏棠握着她的手,眼神复杂:“冉冉,记住,豪门深似海。他们看你的眼光,和看我们这些靠自己打拼的人,是不一样的。无论如何,保护好自己,别委屈求全。你有我,有……他。”
最后那个“他”字,带着一丝不确定。是啊,沈聿珩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吗?在这些涉及家族、面子、利益的复杂纠葛面前?
驾驶座上的沈聿珩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。他一只手稳稳地掌控着方向盘,另一只手伸过来,干燥温暖的掌心轻轻覆上她微微凉的手背。
“别紧张。”他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清晰,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,“只是回家吃顿饭。”
回家?
林星冉的心尖微微一颤。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,如此自然,却又如此……奢侈。对她而言,“家”这个字眼,曾经意味着林宅冰冷的房间和充满算计的餐桌,后来意味着和苏棠合租的小公寓里温暖的灯光和泡面的香气,再后来,意味着沈聿珩那栋大而空旷、却因他的存在而逐渐有了温度的别墅。
但沈家大宅……那会是她的“家”吗?
她转过头,看向沈聿珩。车内光线昏暗,勾勒出他利落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,侧脸依旧没什么表情,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。可覆在她手背上的掌心,却传递着不容置疑的温度和力量。
“嗯。”她轻轻应了一声,反手与他十指相扣,汲取着他指尖传来的暖意。是啊,有他在。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最坏的结果,也不过是转身离开,继续过她自己精彩的人生。这么一想,紧绷的神经似乎真的松弛了一些。
车子驶离繁华的市区,沿着一条清幽的林荫道向上,最终停在一扇巍峨古朴、透着岁月沉静气息的黑色雕花铁门前。门卫显然早已得到通知,恭敬地行礼后,大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。
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的金碧辉煌,而是一座占地极广、融合了中式园林韵味与现代简约风格的大宅。白墙黛瓦,错落有致,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室内温暖的灯火,与庭院中精心打理的松石、流水相映成趣,既有底蕴,又不失生机。
车停在主宅前。立刻有穿着得体制服的佣人上前,恭敬地拉开车门。
沈聿珩率先下车,绕到另一边,非常自然地朝林星冉伸出手。林星冉将手放入他的掌心,借力下车,站稳。深吸一口气,挺直脊背,脸上露出经过无数次红毯锤炼的、恰到好处的从容微笑。
他们并肩踏上台阶,走向那扇灯火通明的大门。
门厅宽敞明亮,设计简约而极具质感。空气中浮动着清雅的檀香。一位头花白、精神矍铄、穿着深色唐装的老者站在不远处,面容严肃,眼神锐利如鹰,周身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气场。正是沈聿珩的祖父,沈氏集团如今的定海神针,沈老爷子沈弘毅。
在他身旁,站着一位保养得宜、气质温婉的中年妇人,眉眼与沈聿珩有几分相似,笑容亲切,眼神却带着不动声色的打量。这是沈聿珩的姑母,沈清婉。
除此之外,旁边还站着几位或年轻或年长的男女,看样子是沈家的其他旁支亲戚,此刻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林星冉身上,好奇、审视、探究、甚至隐隐的不以为然,各种情绪交织。
预料之中的“鸿门宴”阵仗。
“爷爷,姑母。”沈聿珩牵着林星冉走上前,声音平静地打招呼,然后侧身,将林星冉轻轻带到身前,动作自然而充满维护的意味,“这是林星冉,我的未婚妻。”
所有的目光,如同聚光灯,瞬间牢牢锁定林星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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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星冉感觉到沈老爷子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,仿佛要透过皮囊看进骨子里。她没有退缩,微微欠身,姿态恭敬却不卑微,声音清晰而镇定:“沈爷爷好,沈姑母好,各位长辈好。初次拜访,冒昧打扰了。”
不卑不亢,落落大方。没有新媳妇见公婆常见的羞涩扭捏,也没有刻意讨好卖乖,就是一份恰到好处的礼貌和坦然。
沈老爷子没有立刻回应,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,目光转向沈聿珩,语气听不出喜怒:“来了就好。先入席吧,别让大家久等。”
这态度,不算热情,但也绝谈不上刁难,更像是一种冷静的观察。
沈清婉倒是上前一步,笑容加深了些,拉住林星冉的手,语气温和:“早就听聿珩提过你了,果然是漂亮又精神的好孩子。一路过来累了吧?快进来坐。”她态度亲切,手上的力度适中,目光在林星冉脸上身上快掠过,带着长辈的慈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。
林星冉微笑着道谢,任由沈清婉牵着手,随着众人步入餐厅。
餐厅是长条形的中式实木餐桌,足以容纳二十人同时用餐。沈老爷子自然是坐在主位,沈聿珩和林星冉被安排在沈老爷子右手边的位置,沈清婉坐在左手边。其他亲戚依次落座。
菜品陆续上来,皆是精致的家常菜式,用料考究,摆盘却并不浮夸,透着沈家低调务实的家风。席间,沈老爷子几乎不怎么开口,只是偶尔问沈聿珩几句集团近期的事务,沈聿珩的回答也是言简意赅。气氛说不上热络,甚至有些微妙的凝滞。
那些旁支亲戚倒是偶尔交谈几句,话题总是不经意地往林星冉身上引。
一位打扮富贵、戴着翡翠镯子的中年妇人(似乎是沈聿珩的某位表姨)笑眯眯地开口:“星冉啊,听说你是个大明星,最近还拿了影后?真是了不起!这行当很辛苦吧?经常熬夜赶通告?”
看似关心,实则暗藏机锋——点出她“戏子”身份,暗示工作不规律,与沈家这样讲究规矩的家族可能格格不入。
林星冉放下筷子,用餐巾擦了擦嘴角,微笑着回答:“谢谢表姨关心。工作确实有时候需要配合档期,不过我很热爱这份职业,能把喜欢的事情变成事业,还能通过作品传递一些想法,我觉得很幸运,也不觉得辛苦。”她顿了顿,语气真诚地补充,“而且,聿珩也很支持我的工作,总是提醒我注意休息。”一句话,既表明了自己的事业心和态度,又巧妙地把沈聿珩拉到了自己这边,暗示这是他们之间的共识。
沈聿珩适时地往她碗里夹了一块剔好刺的鱼肉,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,淡淡接了一句:“嗯,她做事有分寸。”直接堵住了后续可能的“不务正业”之类的指责。
那位表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,讪讪地“哦”了一声,没再说话。
另一位看起来更年轻些、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(似乎是沈聿珩的某个表兄)推了推眼镜,故作好奇地问:“林小姐出身林家?之前好像有些关于林家的……传闻?不知道现在林家那边……”
这个问题更毒,直接戳向她过去那段“真假千金”的尴尬身世,试图提醒在座各位她曾经的身份“瑕疵”和家庭“麻烦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