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大张旗鼓的祭祀,没有香火烟气,百姓们像是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,哪怕雷云压顶,哪怕供奉即是死罪,他们依然在窗棂、在井口、在枕边,贴上了这一抹刺眼的红。
那红色在灰暗的天地间燃烧,带着体温与执念,像伤口渗出的血,不肯凝结。
西南边陲,铜锣镇。
村正蹲在祠堂后屋,对着一本手抄名录抖。
烛光在他脸上跳动,映出深深的皱纹与眼底的血丝。
旁边十几个村民围坐,有人默默糊着白纸灯,指尖沾满浆糊,纸面微凉;有人用炭条一遍遍写着“阿满”二字,笔尖划过纸张的“沙沙”声,像在呼唤亡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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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真要这么做?雷打下来怎么办?”
“那就让雷先劈死我。”老人抬起头,眼里全是血丝,“我儿子不能连个名字都没有。”
沈观灯笑了。
她不再看天上的谢无歧,也不再看那些熄灭的香炉。
她缓缓抬起那只近乎虚无的手,指尖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。
那里,是她在这个世界仅存的最后一点“私产”。
一段关于前世的记忆:那是母亲六十岁生日那天,廉价蛋糕上跳动的烛光,温暖的橙黄色光晕在墙上晃动,奶油甜腻的气息扑面而来,母亲许愿时带着笑意却又略显局促的侧脸,在记忆中如此清晰,指尖仿佛还能触到那粗糙的塑料盘边缘。
“织忆蛛。”她轻声呼唤。
盘踞在她脑后的银色蜘蛛爬了出来,复眼闪烁着不安的光芒,八足轻叩颅骨,出细微的“嗒嗒”声,如同倒计时的钟摆。
“封存吧。”沈观灯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,“若他们要灭的是‘我’,那我就不再是我。”
她指尖一勾,那段带着甜腻奶油味和温暖烛光的记忆被生生剥离出来。
灵魂深处传来剜肉般的剧痛,仿佛有钩子从心窍中拽出一段血丝,冷风灌入空洞,四肢百骸皆泛起寒意。
那一刻,她感到一种彻骨的空洞,但她的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锋利。
“但若他们要灭的是‘记得’……”她看着那被织忆蛛吐丝包裹成微光茧的记忆,低语道,“那就让他们看看,人心到底有多烫。”
夜色降临。
沈观灯没有让任何人休息。
她将那枚无字玉牌交到夜嚣子手中,只说了一句话:“去问。”
夜嚣子领命而去。
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画皮鬼的狰狞,而是化作一阵穿堂风,潜行于九州三十六县。
他不传幽冥司的号令,不立任何石碑,只是在每一个无眠者的梦中,在每一扇紧闭的柴门前,轻声问出一句:
“你有没有,想让世界记住的人?”
这看似无用的一问,却在三日后,酿成了一场席卷人间的大雪。
无数张纸片,如雪花般飞向铭世堂。
有粗糙的草纸,写着:“我夫战死边关,无人报功,只剩一件血衣,我想让他有个名。”纸面粗糙,还沾着灶灰与泪痕;有孩童撕下的书页,画着歪歪扭扭的小人:“救我的哥哥沉河了,大家都忘了他,但我怕鬼,我只怕忘了他。”炭笔线条颤抖,墨迹晕开如哭泣;甚至有一张带着妖气的树皮,上面沾着露水般的泪痕:“我是山里的桃树妖,我没害过人,还给路人挡过雨,我想被当成好人,哪怕一天。”树皮纹理间渗出淡淡的花香,随风飘散。
当她录入第三十七页时,笔尖忽有一缕银丝缠绕。
她怔住——是那只常在墨池边游走的“字蛹儿”。
它今日不同往常,腹中似有微光流转,触角轻颤,仿佛也被那些文字灼痛。
紧接着,它缓缓爬出笔管,通体雪白,周身泛起微弱的荧光,开始吐出一根根晶莹的丝线,将那些凡人的字迹粘连、编织,丝线相触时出极轻微的“嗡”鸣,如同低语共鸣。
当第一页被填满时,册子封面上自动浮现出四个古朴的大字:《民愿锦书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