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观灯抬起眼,忽地问了青蚨娘一个不相干的问题:“你觉得,是他现在这张丑陋的脸更可怕,还是他心里,那个害怕自己变回啖肉怪物的念头更可怕?”
青蚨娘猛地一怔,张了张嘴,却现自己根本无从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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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啊,夜嚣子不是没有欲望,他只是用一种更强大的恐惧,压制了另一种恐惧。
“传夜嚣子,入忘川旧址见我。”
子时,月照寒水。
忘川旧址的残破祭坛上,沈观灯孑然而立。
她手中提着一盏最普通的纸灯笼,烛火摇曳,映着她愈凝实却依旧带着虚幻感的侧脸。
这盏灯,正是她当年为那个名叫萧望舒的书生,亲手点亮的第一盏。
夜嚣子踏着霜气而来,他那张狰狞的鬼面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可怖。
视觉:霜花在他肩头堆积,眉骨裂痕间渗出淡青色雾气,唇缝露出犬齿般的獠牙,嘴角还残留着昨夜行侠时溅上的血渍,已干涸成褐黑色。
听觉:脚步落下时,冻土出细微的崩裂声,如同枯骨踩在琉璃瓦上;风穿过他衣袍破洞,呜咽如亡魂低语。
触觉:他跪下时,双膝压碎薄冰,寒意顺着腿骨直窜脊椎,但他纹丝不动,仿佛早已习惯疼痛本身即是存在的证明。
他沉默地跪倒在地,脚下的冻土因他周身散逸的怨力与信念交织,出不堪重负的“咯吱”声。
“你说,你要堂堂正正地做人。”沈观灯没有回头,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,“可若是百姓今日敬你如神,明日便畏你如魔,你还能走得下去这条路吗?”
夜嚣子伏在地上的身体微微一颤。
他沉默了许久许久,久到灯笼里的烛火都跳跃了一下,才用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沙哑嗓音低声道:“我怕……但我更怕,回到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,再也没有人记得,我曾经……试过做好人。”
沈观灯缓缓点头,仿佛就为了等他这句话。
她转过身,将那盏纸灯笼递到他的面前。
“那就替我走下去。”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从今天起,你不再是黑水镇的‘夜侠’。去做那个,即使被千夫所指、被万民唾骂,也绝不放开手中刀的‘义盗’。去夺不义之财,济无告之民。去让世人知道,有一种善,不必供奉,有一种正义,生于泥沼。”
夜嚣子猛地抬头,灯笼的光芒映入他那双沉稳的眼眸,瞬间点燃了一簇名为“信念”的火焰。
黎明破晓时分,工匠们的锤凿声便已在门前响起。
那三块采自幽冥山底的玄武岩,昨夜已被符舟运抵,静候血书。
翌日,铭世堂门前,三面巨大的玄武岩石碑拔地而起,碑文以魂血为墨,字字泣血,笔力千钧。
此为“归形诫”:
一曰:不得强索香火,凡有念者,皆出本心。
二曰:不得以形骇民,凡现真身,必有缘由。
三曰:善行须无求证,凡行一善,即忘一善。
“凡违此三诫者,信力归零,永逐野祀,其名不录!”
消息传出,三界哗然。
那些刚刚尝到香火甜头的野祀鬼神们瞬间炸开了锅,百姓们则将信将疑,议论纷纷。
“凭什么!?”
一声怒吼如旱雷炸响,那名在河心斩断商船的渠神破水而出,卷起一道腥风,直冲铭世堂。
他如今受一河香火供奉,气焰滔天,“我等今日所得,皆凭自身本事!你沈观灯算个什么东西,也敢为我等立规矩?!”
他狂笑着,挥起巨浪凝成的水鞭,狠狠抽向其中一面石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