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沈观灯一句“世人惧你之相,却不知你心比纸薄”,将他从深渊中拽出,为他打造“夜行扶弱,盗亦有道”的侠影人设,让他第一次被人所敬,而非所惧。
如今,看着那个赐予他新生的人日渐虚无,他心中的扭曲爱意与暴戾的忠诚终于焚毁了所有理智。
途经一条废弃巷道时,他瞥见一面倒挂的残破招魂幡,布条褴褛,符文黯淡,却与记忆中某幅古卷上的图案惊人相似。
他驻足片刻,指尖抚过那褪色的朱砂痕迹,心中默念:“当年你说世间有一物,可替生死……我在找它。”
此刻,他低吼着劈开尘封的禁物柜,从中盗走了那面传说中能交换魂形真貌的禁物——换命幡。
幡布入手如冻尸皮肤,滑腻而冰冷,边缘绣着逆转阴阳的咒文,轻轻一晃,便有幽蓝火星自缝线间逸出,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焦与冥钱焚烧的气息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
循着黑市最阴晦的气息,他找到了隐居在三界缝隙中的换命婆。
老妪掀开一张蒙着厚厚蛛网的柜格,蛛丝粘连在她枯瘦的手背上,出细微的撕裂声。
她从里面取出一枚泛黄的琥珀,琥珀内封着一段模糊不清的人影,随着光线转动,那人影似乎眨了一下眼。
她浑浊的眼睛打量着夜嚣子,声音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:“拿去。用她的名,换你的形。从今往后,你就是她,继承她的香火和因果。”
她顿了顿,嘴角咧开一个没有温度的笑:“但记住,她若因此彻底散了,你们这些因她而‘存在’的,都会被打回原形,再成无名野鬼。”
“那便让她做我的壳,我替她活下去!”夜嚣子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,一把夺过琥珀,冷笑道:“我这条命是她给的,现在,我还给她!”
忘川尽头,一片由残梦与遗念凝成的雾沼之中,沈观灯设下了一座“还名祭坛”。
这片被她命名为“失我之境”的地方,是她神魂消散前,能动用的最后力量。
雾气浓稠如乳,带着旧信纸与眼泪蒸后的咸涩气味,脚踩其上,如同踏在未干的胶质上,每一步都留下缓慢弥合的涟漪。
她广请柬,请所有经她重塑之鬼神归来。
“今日不为封神,只为问一句——这被记住的代价,你们还愿背吗?”
夜色下,雾气翻涌。
远处传来拐杖叩地的笃笃声,渠神来了;灯笼微光摇曳,桥母提着引路灯笼,灯油燃烧的松香味飘散开来;就连那些常年潜于河底的渡溺童子,都悄然浮出了半个身子,一双双清澈的眼睛在水面上闪闪光,口中吐出的小气泡破裂时,出极轻的“啵”声,宛如童谣前奏。
沈观灯立于坛上,魂体薄如蝉翼,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。
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已近乎透明,能看到内部流动的微光,像即将燃尽的烛芯。
她的声音却异常平静,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存在的耳中:“我快忘了我是谁了。我的记忆,成了你们存在的基石。若你们不愿再靠着一个将死之人的记忆活着,现在,便可取回你们最初的姓名,各自散去,重归天地。”
四野默然。
良久,歌舆生拨动琴弦,低声唱起了众人被铭记时,听到的第一谣曲——《灯祭谣》。
“魂归来兮,灯为引……”
微弱的念力如千万条看不见的丝线,从四面八方缠绕向祭坛,带着温热的触感与低频的共鸣,试图将沈观灯那即将剥落的魂体重新固定。
有些丝线甚至带着熟悉的气息——桥母的艾草香、渠神的井水凉意、童子们嬉闹时的笑声残响。
然而,这徒劳无功,她的身形仍在持续变得透明,像一捧即将在风中散尽的香灰,指尖轻轻一碰空气,竟扬点星屑。
骤然间,一声厉喝破开浓雾!
“我不准你消失!你要的名字,我来给!”
夜嚣子高举换命幡,破雾而入!
幡面幽光大盛,瞬间笼罩住整个祭坛,光芒带着刺骨寒意,扫过之处,雾气冻结成霜粒簌簌坠落。
他竟是要在此地,当着所有人的面,强行剥离沈观灯残存的魂魄,将自己的记忆与形貌倒灌而入!
刹那间,沈观灯的识海轰然炸裂!
无数不属于她的画面如决堤洪水般涌入:阴暗的血巷里狼狈奔逃,脚下踩碎的是温热的脸皮,黏腻的血浆溅上小腿,带着铁锈味的腥臭扑面而来;在饥饿驱使下撕开美人面皮时,牙齿陷入软肉的咀嚼感真实得令人作呕;被无数人指着鼻子唾骂“妖魔”时,石块砸在头上的钝痛至今未消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