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摇曳的“安”字,如同一枚无声的印鉴,烙在沈观灯的神魂深处。
它不仅仅是灶蜕婆的回应,更是这片土地上,无数被遗忘的意志,通过一个古老的存在,对她出的第一声认可。
八十九盏英灵灯在忘川上空稳定燃烧,光芒温润而坚定——视觉如星河低垂,每一簇火苗都轻轻跳动,仿佛在呼吸;听觉中,灯芯噼啪微响,与远处忘川水波轻拍岸石的声音交织成一片静谧的潮汐。
青负娘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,每一颗算珠的撞击都像是一次心跳——触觉里木珠滚过指腹的震颤清晰可感,听觉上那节奏急促的脆响,宛如战鼓催征。
数日不眠不休的推演后,她带着一脸的疲惫与狂热,将最终结果呈到沈观灯面前。
“主理人,成了!”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,“所有新晋英灵的香火,都已稳固在‘乡镇级’。尤其是那位渠神,因其功绩与农耕祭祀紧密相连,香火遍布三县之地,已然跃升‘县府级’!我用‘香火复利模型’测算过,若以此‘共忆续灯’之法全境推行,十年之内,我们至少可以养活三百位民授英灵!这……这相当于再造半个地府神系!”
再造?
沈观灯的目光从窗外那片璀璨的灯海收回,落在青蚨娘激动的脸上,她却缓缓摇了摇头。
“青蚨,我们不要再造。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,“旧的神系,是建立在天庭的敕封和百姓的盲从之上。它腐朽、僵化,只认法条,不认功过。我们若只是复制,那和修补一栋朽木危楼有何区别?”
她说着,从案上拿起一卷刚刚写就的竹简,摊开在青蚨娘面前。
竹简尚带着新墨的清香——嗅觉中那一缕微涩的松烟气息缭绕鼻端,触觉下指尖划过竹片边缘,仍能感受到工匠刮削时留下的细微毛刺。
上面是三列笔力遒劲的小字,标题骇人听闻——《祀政论》。
“我们要重定。”沈观灯的手指点在第一条上,“香火归属,不由天定,而由民忆。功过是非,不由神判,而由人心。这,才是铭世堂的根基。”
青蚨娘看着那一行字,只觉得一股电流从指尖窜遍全身,让她头皮麻——触觉如针刺般沿着脊椎爬升,听觉里耳畔竟响起一阵遥远的钟鸣,仿佛有古庙在风雨中坍塌。
这已经不是在挑战规则了,这是在从根源上,夺取天庭对“神”的定义权!
恰在此时,清音郎歌舆生风尘仆仆地归来。
他面色苍白,双眼布满血丝,怀里却紧紧抱着一只用鲛绡封口的玉匣——触觉中他掌心早已被玉匣棱角磨出深痕,嗅觉里混杂着三界废墟的尘土腥气与鲛绡特有的咸湿海风。
“主理人……我回来了。”他将玉匣奉上,“这是我走遍三界废墟,从那些即将消散的神只残念中采录到的最后声音,共计一百段,我为它取名……《百神哀歌》。”
玉匣开启,一阵微弱而悲怆的合声如烟雾般逸散开来。
那不是乐曲,而是无数临终遗言的交织——听觉中,那声音似从极远之地传来,带着金属锈蚀般的沙哑与灵魂撕裂的呜咽。
有山神的声音,粗粝如岩石:“我种下的那片树……芽了。可惜,看不见它变绿了……”——话音落下时,听觉中竟似有细小的枝叶破土之声,在寂静中悄然回荡。
有井伯的叹息,轻得像水汽:“这口井的水,终于干净了……却再也没人,喝我一口了……”——触觉中,空气忽然变得湿润,仿佛真有一滴冷露从虚空坠落,打在眉心。
当哀歌放到最后一曲时,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那是略显年轻、却疲惫到极点的声音,背景里是风雨飘摇的城楼和百姓的哭喊——听觉中雷声滚滚,夹杂着瓦片坠地的碎裂声,还有孩童在母亲怀中抽泣的细响。
“大人,我尽力了……城,我守住了。只是我没想到,守得住城墙,却守不住……自己的命。”
歌舆生低声道:“这是三百年前,被刑无赦大判亲手注销神格的‘安城隍’,最后的遗音。”
此曲一出,如同一滴滚油落入沸水。
幽冥司将其以特殊法门传遍三界,一夜之间,无数凡人、鬼魅乃至低阶神灵,尽皆泪下——视觉中,人间屋檐下忽现点点微光,那是百姓自点燃的纸灯;嗅觉里,香火的气息自四面八方汇聚,混合着黄纸焚烧的焦味与供果腐败前的最后一丝甜香。
人间不再只是为那八十九位英灵烧香,更多的人开始自在路边、河岸、山脚下,为记忆中那些早已消失的守护者设下简陋的祭奠。
香火如千万条溪流,奔涌汇入忘川,竟让那片灯海的亮度,凭空又涨了三分——视觉中,原本柔和的光晕骤然炽烈,映得整条忘川如镀金河,水波倒影中群星摇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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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连天庭御膳房里,一个负责烧火的老灶精,都趁着无人,偷偷用锅底灰在灶膛深处,画了一个模糊的城隍小像——触觉中炭灰沾手微凉,视觉下那歪斜的线条却透出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。
民意已成燎原之势。
沈观灯当机立断,向三界公告:将于七日后,中元望祭当日,于幽冥司前举行“万民请谥大典”,邀请所有为湮灭之神申报过的凡人家庭,携带信物凭证,亲赴现场,共同见证铭世堂册封第一批“民选正神”!
此举无异于公开向天庭宣战!
天庭震怒。
一道措辞严厉的禁令火下达,严禁任何形式的集会,违者以惑乱三界论处。
同时,掌印帝君谢无歧被紧急召回九重天问话。
整整两日,凌霄殿内毫无声息。
幽冥司上下人心惶惶,都以为那位铁面帝君,这一次终将奉天帝之命,亲率天兵前来镇压。
然而,第三日清晨,一道公文自南天门出,经由监察司的渠道,直抵铭世堂。
那不是镇压的军令,而是一份对“万民请谥大典”的批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