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往下,空气越沉,带着远古骨粉与焦墨混合的气息,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历史的灰烬。
不知走了多久,头顶的地缝已缩成一道细线微光,而前方,终于出现了第一盏自动点亮的魂灯,幽绿摇曳,照亮了一扇青铜巨门。
就在这寂静之中,一个念头如星火乍现——那些涌入她魂体的记忆洪流,并非杂乱无章。
百姓默念的“别忘了她”,影蚕娘撕下的金文,甚至谢无歧带来的残简……每一份记忆都有强度、持续时间和情感浓度的差异。
若能将其数字化,便不再是虚无缥缈的“香火”,而是可存储、可转移、可交易的能量单位。
她缓缓闭上眼,仿佛看见一张无形的天平正在心中成型:一端是千万人的思念,另一端,是神明存在的重量。
“我要做的,不是唤醒他们一次,而是让他们永不熄灭。”
——那就从制定第一套《祀权衡则》开始。
沈观灯深吸一口气,迈步走了下去。
在她身后,青蚨娘激动得浑身抖,立刻取出新的账册,在那崭新的扉页上,用她此生最工整的笔迹,写下了第一行字:
“幽冥司·遗祀名录,卷一。”
页,赫然是:“抗蝗神妪,辛未年七月廿三日,借民忆复祀一日。香火评级:县府级(临时)。”
当夜,地下碑室幽深寂静,唯有沈观灯翻阅残卷的沙沙声。
她正试图从一堆腐朽的竹简中,拼凑出一位“引路山神”的生平,忽觉一阵熟悉的清冷气息靠近。
一抬头,谢无歧不知何时已立在碑室门口,手中多了一卷未曾密封的竹简。
“明日此时,天庭的‘清忆使’会抵达南境,抹除所有与抗蝗神妪有关的痕迹。”他声音平淡,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,“你只有一个白天的时间。”
沈观灯握着竹简的手一紧。
谢无歧顿了顿,目光落在她那泛黄的魂体上,似乎想起了什么,又补充了一句:“三百年前,我奉旨收缴《万祀遗录》,你当着我的面,在焚书台上烧了它。”
他的眼神里,有一丝沈观灯看不懂的复杂情绪。
“那时你说——你们可以杀我,但杀不尽记得的人。”
他将手中的竹简递了过来。
“这次,换我帮你藏。”
他转身离去时,袖中一枚早已断裂的玉佩轻轻滑落,坠入地缝深处——那是三百年前,她扔进火堆前,塞进他掌心的最后一物。
沈观灯下意识地接过,展开一看,瞳孔骤然收缩!
竹简之上,正是她魂牵梦萦的《万祀遗录》……的第二部分!
远处,第一缕晨光穿透地缝,照进了这间不见天日的碑室,恰好落在他眼角一滴悄然滑落、却未来得及蒸的泪珠上。
那不是悲伤。
是沉寂了三百年的火种,重燃时迸的第一点星光。
她静静地坐在堆积如山的残卷之中,一手是谢无歧送来的禁书,一手是石公拙铸造的钥匙。
名字有了,故事有了,连开启尘封记忆的钥匙也有了。
可这还不够。
她要做的,不是让这些神明昙花一现地活过来,而是要让他们长长久久地活下去。
信仰,记忆,香火……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,要如何才能变成可以衡量、可以交易、可以稳定供给的力量?
沈观灯的目光,缓缓扫过眼前这无数座代表着陨落神明的墓碑。
她需要一把标尺。
一把能称量记忆的分量,能度量信念的深浅,能为每一个被遗忘的神明,重新估定其价值的标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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