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手持一柄磨得锃亮的铁斧,肩上扛着一块同样无字的石板,浑身散着生人勿近的冷硬气息。
他就是这片无祀碑林的唯一守护者,上古铭功使的遗族——石公拙。
见到沈观灯一行人靠近,他那只独目瞬间迸射出炬火般的光芒,厉声怒喝:“此地禁入!妄立新名者,斩!”
话音未落,他猛地挥动手中的铁斧,狠狠劈在身前一块半埋于土中的残碑上!
“咔嚓!”
那残碑应声碎裂。
刹那间,风云变色,一股无形的悲鸣扩散开来——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,而是直接震荡在灵魂深处,如同万千冤魂齐声哀嚎。
远在百里之外的一座小城里,数十户人家同时从睡梦中惊醒,家中的孩童不约而同地放声大哭,嘴里凄厉地喊着:“将军走了!将军不见了!”
那块碑,竟是某位战死沙场的无名将军,最后的一点神魂寄托之所!
沈观灯被那股悲鸣冲击得踉跄后退,心口那道纹路陡然灼痛起来。
她不知道生了什么,只觉得有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正在眼前崩塌。
一种越了理智的愤怒与悲伤,驱使着她的本能。
她抬起手,光影凝成的五指猛地向虚空中一抓——
竟真的从空气中,抽出了一道由昨夜残存的万家香火凝成的、散着微光的笔影!
“名字死了,故事还在……”她凭着本能,用空洞的声音低语,“那就……重写一遍!”
随即,她以魂为墨,以指为笔,对着那块碎裂的断碑,隔空划下。
第一个字落下时,笔锋微颤,光痕如风中残烛般摇曳欲散;沈观灯指尖渗出细碎光屑,仿佛灵魂正在被抽离。
突然,第一块远处的残碑轻轻震颤了一下,接着是第二块、第三块……如同沉睡的心脏,开始缓慢搏动。
当最后一个“士”字落下,那断裂的碑缝之中,猛地涌出大片炽烈的赤色光芒!
荒原之上,仿佛响起了金戈铁马的悲壮战歌,隐约有歌声在回荡:“旗未断,灯未眠……”
“你……!”石公拙震惊得连连后退,握斧的手都在颤抖,他厉声质问,“你怎会我族的‘铭功笔意’?!”
不等沈观灯回应,影蚕娘已然扑跪在那块重焕光彩的断碑前,十指颤抖地抚过那道裂缝,她身上的皮肤金文爆闪——据说是祖辈用血刻下的“通幽契文”,能感知亡魂最后的执念。
此刻,她竟开始疯狂读取着碑石与沈观灯之间产生的共鸣!
一幕幕被尘封的过往,在她脑中炸开!
“是她……是她!”影蚕娘猛地回头,嘶声力竭地喊道,“三百年前,天庭清洗‘记史司’,诛尽司内九族,焚毁万卷史册!唯有一缕最弱的残魂,携《万祀遗录》的火种逃入轮回……司主……你就是那最后一任‘记史灵’的转世!”
石公拙握着铁斧的手一松,巨斧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他看着沈观灯,那只独目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,喃喃自语:“原来……你也曾是守碑人。”
就在此时,整片大地开始轰鸣!
无数道金色的光流,正是昨夜百姓点灯时许下的心念,它们顺着地脉找到了最终的归宿,疯狂地涌入这片无祀碑林,灌入沈观灯刚刚写下的那七个大字之中!
那七个由香火构成的名字,竟缓缓从断碑上浮起,在空中凝聚、压缩,最终化作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色牌位,庄严地悬挂在了整片碑林的正中央!
牌位升起的那一刹那,三千座死寂的无字碑林,同时剧烈震动!
三千道或残缺、或模糊的湮灭神影,自碑石中缓缓浮现。
他们形态各异,却不约而同地,朝着空中那道血色牌位,深深地躬身致意!
香火如星雨般垂落,在这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上,竟催生出了一片片荧光闪烁的苔藓,每一株苔藓之上,都隐约映照着一个被遗忘的名字。
石公拙仰天大笑,笑声苍凉而悲壮,独目之中,竟流下了滚烫的泪水。
“好!好!你们要记,那就都记!”他指着那三千神影,又指着沈观灯,嘶吼道,“可你们忘了天条的酷烈吗?!若再遭天罚,谁来替你们扛这灭顶之雷?!”
话音未落,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警告。
北方天际,厚重的乌云翻滚汇聚,一道狰狞的紫色电光,如天之怒龙,撕裂了漆黑的苍穹,带着诛灭一切逆反与妄念的法则之力,直直地朝着碑林的入口劈了下来!
天庭专诛“逆祀”的“诛妄雷”!
雷光未至,那股寂灭万物的威压已让三千神影为之颤栗。
沈观灯却立于风暴之前,一动不动。
她的光影之躯,在雷光的映照下,竟迎风暴涨,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与璀璨,如同一尊光之神只,将身后所有人和所有碑石,都护在了自己的影子里。
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。
但她清晰地听见,自己的灵魂深处,有一个声音在用尽全力呐喊:
“这一次,轮到我来立碑。”
雷光即将落下的前一瞬,她缓缓抬起了由光芒构成的右手,对着脚下这片承载了无数遗忘的大地,轻轻一点。
那一瞬,整座碑林,三千残碑,所有被岁月磨平的刻痕,齐齐亮起!
仿佛亿万不甘的亡魂,在这一刻,与她一同出了震彻天地的应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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