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空洞的盲眼“望”向沈观灯的方向,嘴唇微动,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:“她开始忘了熟人……这是‘太初忘咒’的反噬,还是……承载了太多不属于她的记忆?”
“司主!不好了!”
一声凄厉的急报彻底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。
青蚨娘像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,脸上血色尽褪,手中紧紧攥着一卷写满了名字的血书。
“‘禁妄忆’的咒力已经全面降下了!”她声音颤,几乎是在泣血哭诉,“从昨夜子时开始,南境三十六城内,所有在公开场合提及‘幽冥司’、‘不斩之旗’,甚至只是讲了‘讲古夜’故事的人,全都突然失语!他们的嘴像是被无形的针线缝上了一样,一个字都说不出来!”
她将那份名录展开在桌上,上面一个个鲜红的名字触目惊心。
“更有甚者,几个平日里与我们交好的地方庙祝,今晨为裴将军偷偷上香,神像竟当场双目流血,口中吐出铁锈味的黑灰!这是天谴的征兆!”青蚨娘指着名录,声音哽咽,“这是我刚刚汇总上来的,七十三位!七十三位曾公开站出来颂扬裴将军、为我们摇旗呐喊的百姓,一夜之间,尽数哑然!”
厅内一片死寂。
檐角残雪滑落,砸在石阶上,出清脆的一响,像是谁心头绷断的最后一根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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萧望舒的酒意彻底醒了,他看着那份血书,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天庭的手段,竟如此狠毒酷烈!
沈观灯静静地坐着,目光从萧望舒僵硬的脸上,移到青蚨娘悲愤的面容上,最后落在那份血红的名录上。
她脸上的茫然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冷静,一种仿佛要将魂魄都冻结起来的绝对理智。
她坐了很久,久到青蚨娘以为她已经被这个噩耗彻底击垮。
忽然,沈观灯开口了,声音很轻,却异常清晰:“若不能说,能不能……写?”
青蚨娘闻言,脸上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:“试过了。任何纸帛,一旦落笔写下那几个字,墨迹立刻就会化作飞灰,消散无踪。天,要我们从世间彻底蒸。”
沈观灯沉默了。
她抬起眼,望向窗外。
暮色正一点点浸染天空,将白日的光明缓慢吞噬。
“那我们就不用纸,也不用嘴。”她轻声说道,仿佛在自言自语。
当夜,荒祠后山最高处的断崖上,寒风凛冽如刀,割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细微的刺痛感,像无数看不见的细针反复穿刺。
月光惨白,映得岩石泛出青灰的冷光,崖下林海翻涌,沙沙声如亡魂低语,在风中断续回响。
幽冥司仅剩的核心鬼属全部被召集于此,他们站在风中,衣袍猎猎作响,影子被拉得扭曲而修长,如同蛰伏的古老图腾。
“阿骨,取百盏素纸灯笼来。”
“鼓精儿,将你那面破鼓的皮屑取一些,混入灯油。”
“蚕女,用你的香火丝,缠绕灯芯。”
一道道指令从沈观灯口中清晰地出,她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运筹帷幄的公关总监,只是那双眼中,燃烧着的是一种决绝到近乎疯狂的光。
她亲自执起那支文心炭,在每一盏素白的灯笼纸上,龙飞凤舞地写下半个残缺的字——炭笔划过纸面时出轻微的“沙沙”声,如同蛇行枯叶,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麻,掌心渗出的冷汗让炭条略显湿滑。
当一百盏灯笼全部写完,众鬼才现,这些残字根本不成词句。
“司主,这是……”裴照野化作半实体的兵魂之躯,立于风中,看着那些意义不明的符号,满心不解。
沈观灯没有回答。她只是走到崖边,亲自点燃了第一盏灯笼。
火折子“嚓”地一响,幽蓝的火焰自香火丝缠绕的灯芯上“腾”地一下燃起,散出淡淡的檀香与焦糖混合的气息,那是香火丝燃烧时特有的味道。
灯笼被风吹得微微摇晃,光影随之晃动,投射在背后巨大的山壁岩石上。
一个残缺的“幽”字,通过光影的拉伸与组合,竟在岩壁上显现出一个完整的字形!
裴照野恍然大悟:“光……你是要让光说话!”
沈观灯点了点头,她的声音在呼啸的山风中清晰地传来:“对。天庭锁得住喉舌,禁得了笔墨,却锁不住光。名字被锁,故事被删,可只要这万家灯火还亮着,就没人能真正抹去我们存在的痕迹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