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声浪终于平息,囚室重归寂静。
一名少年文奴蜷缩在角落,手中紧攥着一片沾满泥污的碎纸——那是他昨夜偷偷藏下的半页家书。
他盯着墙上渐渐消散的字迹,嘴唇无声地动了动。
那一刻,没有人听见他说了什么。
但所有人都知道,有些东西,再也关不住了。
趁着狱卒们被这异象惊得手足无措,陆知微悄然退至暗处。
远处传来隐约钟声——那是城北义庄方向。
守藏书楼的老仆断简翁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,枯瘦的手指如老树盘根,将一枚冰凉的物件塞入他袖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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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藏书楼地底,有座‘哑文窟’,”断简翁的声音嘶哑如残页摩擦,“三百年前被活埋的抄书人,还在等一句公道。”
陆知微低头一看,袖中竟是一枚兽骨打磨的骨签,上面用最古老的刀笔文,刻着一幅繁复至极的“九流图”。
是夜,沈观灯立于城北废弃的义庄之中。
九重云阙震荡,一道金光撕裂苍穹,沿途星轨为之偏移——天庭已动怒。
她没有理会那枚骨签,眼下,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
“幽冥司上下听令,设‘招文阵’!”
随着她一声令下,陆知微与红烛童等人迅行动起来。
百盏由“文心炭”烧制的文心灯被依次点亮,围成一个巨大的环形。
灯火初燃时,焰心呈墨色,随即转为温润白光,映照出每个人脸上久违的希冀。
阵法中央,没有神像,没有祭品,只立着一块光秃秃的无名木牌。
木牌上,沈观灯以魂力为笔,写下两行血色小字:
“凡被黜、被焚、被忘者,皆可来此留名。”
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全城。
起初,人们只是远远观望,不敢靠近。
但当第一个白苍苍的老妪,颤巍巍地走上前,将一张写着亡夫遗作的残稿投入灯火中时,那灯焰竟猛地蹿高三尺,出温润的白光,空气中浮起淡淡墨香,仿佛有人在轻声诵读。
人群骚动了。
一个又一个百姓走上前,他们没有惊世骇俗的文章,却有比文章更滚烫的东西。
有人将父亲临终前念叨的一句诗投入灯中,那盏灯微微震颤了一下,仿佛听懂了其中未尽的牵挂;有人哼唱着祖母哄睡时口传的童谣,音落刹那,灯火骤亮,如星子坠入凡尘;甚至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,也将自己编的、嘲讽官老爷的顺口溜,大声喊进了阵里——话音未落,三盏灯同时轻晃,似在共鸣。
每一个名字,每一段记忆,每一句不成篇章的言语,都在灯火中化作一缕纯粹的念力,汇入中央的无名木牌。
木牌表面浮现出第一道血纹时,整座义庄地面微微震颤,空气中飘起淡淡的松烟墨味——那是三百年前太学生抄书时常用的墨。
三日之后,奇迹诞生。
那块光秃秃的木牌竟开始生出血色的纹理,如同活物的经络,缓缓从底部抽枝芽,长成了一棵半人高的小树!
树皮之上,密密麻麻,全是浮动的名字,数也数不清,像是一整座无碑的坟茔,终于有了姓名。
天庭,文曲阁。
朱毫叟看着镜中那棵由万民念力催生出的“文名树”,气得浑身抖,一张俊脸扭曲得如同恶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