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这稚嫩的声音仿佛一粒火种,瞬间点燃了整座城市的记忆。
声浪汇聚,自街头巷尾,向着城中心的文庙冲去。
人们口耳相传,声音叠着声音,渐渐形成低沉的嗡鸣,宛如大地深处传来的心跳。
奇景生了!
文庙碑林中,那块断裂了百年、刻满了历代被黜才子姓名的“才子碑”,在万民吟诵声中竟开始微微震颤。
石屑簌簌落下,裂缝中渗出温润金光,如同血脉复苏。
一道微弱的金痕自断口处缓缓爬行,最终将整块石碑弥合!
金光流转,在石碑顶端的空白处,缓缓浮现出三个古朴的小字:墨砚生。
一个小女孩踮脚望着天空,指着那行光的文字问爷爷:“阿公,那个‘均田’是什么意思呀?”
老人眼眶湿润,手掌轻轻覆上孙女的小手:“那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敢说的话啊……”
就在此时,人间某座城池的灶膛里,一块漆黑的“文心炭”正悄然裂开一道细纹,一缕青烟袅袅升起,仿佛回应着天庭的震怒。
天庭,文曲阁。
阁主朱毫叟正闭目养神,猛然间,他身前那支悬浮的紫毫笔剧烈震颤,出一阵凄厉的哀鸣,笔杆震动之强,竟使案上砚台倾翻,浓墨泼洒如血。
他豁然睁眼,登临云台,只见下方人间界,万家灯火齐诵一人之文,那股磅礴的文魄之力,竟撼动了他执掌千年的文运根基,脚下云台隐隐龟裂。
“荒唐!区区贱口,也敢定文章高下?!”
朱毫叟怒极,抓起紫毫笔,饱蘸法力,在空中虚划成阵,厉声喝道:“禁言令,降!”
一道无形的法咒如瘟疫般瞬间扩散。
顷刻间,凡是口中提及“墨砚生”三字者,立感舌根剧痛,仿佛长满倒刺,口不能言,声不能。
有人跪地呕血,有人昏厥倒地,日便有十余名说书先生和学子当街失声。
幽冥司内,陆知微面色凝重:“司主,对方直接动用法则之力了,我们……”
“慌什么。”沈观灯却异常平静,她看着那些被官府收缴焚烧的《望舒传》残稿,灰烬尚带余温,空气中弥漫着焦纸与墨汁混合的苦香。
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:“他能禁人的口,还能封人的心不成?”
她命红烛童子悄然收集各地焚稿的灰烬,混入幽冥司特有的灵土,炼成一块块漆黑的“文心炭”,分给城中百家信众的灶膛。
“红烛童子禀报:‘炭中藏魂丝,遇热则鸣,如钟磬共振。’”青蚨娘低声道。
“烧了纸,念还在。”沈观灯淡淡说道。
当夜,奇事再生。
百姓用文心炭烧火煮饭,锅底隐隐泛起墨光,如同月下湖面浮动的涟漪;锅盖上蒸腾的水汽中,依稀浮现出断句残章,字迹游走如活鱼。
更奇异的是,许多孩童在梦中都见到了同一个景象:一位穿青衫的落魄书生,坐在他们的床头,低声吟诵,嗓音沙哑却温柔,指尖轻点眉心,仿佛渡文入魂。
待到天明醒来,这些孩子竟能一字不差地背出一段从未读过的策论文章,声音清亮,字字如钉入人心。
陆知微闻报,惊得目瞪口呆:“司主,这……墨砚生他,在借万家炊烟和孩童之梦传文!他的笔灵……要醒了!”
秋闱开考当日。
墨砚生被囚于道门“镇文塔”的最底层,四肢被符文铁链锁住,铁链冰冷刺骨,勒进皮肉,鲜血顺着手腕滴落,在地面汇成暗红小洼。
双手筋脉尽断,指尖麻木如枯枝,别说执笔,连动一动都锥心刺骨。
他蜷缩在角落,呼吸微弱,唯有唇间仍无声默念着未竟之文。
然而,考场之外,沈观灯布下了她真正的杀招——“口传笔阵”!
上万名百姓自围聚在贡院的高墙之外,他们之中有老叟,有妇孺,有商贩,有走卒。
每人只记住了一段由沈观灯整理出的、墨砚生未曾面世的策论。
随着幽冥司一声令下,他们按照顺序,开始接力高声诵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