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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石沉大海（第2页）

“怎么扶持？”周芳急切地问。

林国栋指着信上的条款，一字一句地念道：“要求我们在三个月内，提交一份详细的《林家茶生产标准化流程及产业展规划报告》。报告需要包括：一、茶园管理标准化流程；二、茶叶采摘、制作全流程工艺标准及质量控制点；三、未来三年产能提升规划及成本核算；四、品牌建设与市场拓展思路……”

他念不下去了，抬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家人，苦笑道：“就是说……让我们写一份……怎么把咱家这小作坊，变成个像模像样的‘企业’的计划书。报告通过了，才考虑下一步的‘扶持’。”

这个消息，像一盆温水，浇在头上，不冷不热，却让人浑身别扭。既不是期待的巨额订单，让人欣喜若狂；也不是直接的拒绝，让人彻底死心。它给你画了一个巨大的饼，但饼挂在树上，需要你先造一架够得着的梯子。

而造梯子的图纸和要求，对目前的林家来说，复杂得像天书。

“标准化流程？质量控制点？产业规划？这……这都是啥跟啥啊？”爷爷第一个嚷了起来，满脸的匪夷所思，“我炒茶炒了几十年，火候全在手上、眼里，咋写成流程？还质量控制点？茶叶香不香，好不好，一喝不就知道了？”

他感觉自己的手艺，被这些陌生的词汇肢解、量化，变得冰冷而陌生。

周芳也一脸茫然：“成本核算？咱们家就是卖了茶，买了米油盐，哪还算过什么成本啊……”

就连算是家里“文化人”的林国栋，也感到头皮麻。他是公务员，会写工作报告，但那种官样文章，和这种涉及具体生产、财务、规划的“企划书”完全是两码事。那些术语，他大多听说过，但具体如何应用到自己家这点产业上，毫无头绪。

希望以另一种方式出现了，却带来了更大的迷茫和压力。仿佛一个习惯了田间耕作的农夫，突然被要求去设计一台拖拉机。

林家小院再次陷入沉默，但这次的沉默，与之前的焦虑不同，充满了面对未知领域的无力和困惑。

林薇的心也沉了下去。她意识到，地区外贸局的思路是前的，他们看到了品牌化和标准化才是长远展的关键。但这突如其来的“拔苗助长”，对刚刚解决温饱、初步尝试扩产的林家来说，步子迈得太大了，很容易扯到蛋。

然而，这又是一个不能拒绝的机会。一旦报告通过，获得的“扶持”可能不仅仅是订单，而是政策、技术甚至资金上的支持，那将是质的飞跃。

她必须再次引导家人，将这座看似无法翻越的大山，分解成可以一步步攀登的土坡。

晚饭的气氛异常沉闷。除了不懂事的莉莉，大人们都食不知味。

饭后，林国栋把那份通知又反复看了几遍，越看越觉得无从下手。他叹了口气，对家人说：“这事……难办。但也是个方向。要是真能按这上面说的弄成了，咱们家这茶叶，可能就真的不一样了。”

爷爷闷头抽烟，半晌，才瓮声瓮气地说：“道理是这么个道理……可这报告，谁写得出来？咱们认识的人里，有懂这个的吗？”

周芳忽然想起一个人：“哎，国栋，上次来的那个陈技术员，他是搞农业技术的，懂这些吗？能不能请教请教他？”

林国栋摇摇头：“陈技术员搞的是生产技术，这种经营规划，恐怕也不是他专长。而且，这是咱们自家的事，总不好老是麻烦公家的人。”

就在一家人一筹莫展之际，林薇抱来了那个记录茶叶预订和帮助邻村治虫情况的小本子，又拿来林国栋写座谈会言稿时用的练习本，放在八仙桌上。

“爸爸，爷爷，你们看，”她指着本子上歪歪扭扭但清晰可辨的记录，“咱们不是已经记了谁买了多少茶，帮谁家治了病吗？还有上次开会，爸爸也写了言稿。这个报告，是不是就像……就像写一个特别长的言稿？把咱们怎么种茶、炒茶、以后想怎么卖茶，都写下来？”

她的话，再次用“降维”的方式，将复杂问题简单化。报告无非就是更系统、更详细的“记录”和“想法”。

林国栋看着女儿，又看看那两个本子，心中一动。是啊，再复杂的报告，也是基于事实和想法。自家的情况，自家人最清楚。虽然那些术语不懂，但可以把做的事情、遇到的困难、未来的打算，用最朴实的话写下来！至于格式和术语，可以慢慢琢磨，或者……想办法找人指点一下？

这个想法，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。

“薇薇说得对！”林国栋深吸一口气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，“不管多难，咱们先自己动手！把咱们知道的、想做的，都写出来！写成啥样是啥样！总不能被一张纸吓死！”

他看向爷爷和周芳：“爸，妈，芳儿，咱们一起想，一起凑！就当是……给咱们林家茶写个家谱！写个未来十年的打算！”

爷爷看着儿子和孙女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又上来了。他把烟筒往地上磕了磕，沉声道：“行！写！我虽然写不了字，但我有一肚子关于茶的事儿！我说，你们写！”

家庭的凝聚力，再次被挑战激起来。然而，就在他们准备迎难而上，开始这项艰巨的新任务时，几天后，一个意外的电话，打到了林国栋的单位。

电话是县府办打来的，通知他：新到任的分管乡镇企业的副县长，听说了林家茶叶的情况，近期可能要下来“调研”，让他们“有所准备”。

刚刚为一份书面报告焦头烂额的林家，又将迎来一位副县长的实地考察！这次调研，是福是祸？这位新县长的关注点，又会是什么？未知的挑战，接踵而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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