疗伤静室,灯火如豆。
不同于之前那间,此处位于主峰灵脉节点之一,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薄雾,无声地滋养着室内之人的肉身与神魂。墙壁上镌刻着繁复的温养阵法,散着柔和而持续的光芒。
周淮盘膝坐在玉榻之上,双目紧闭。
距离决赛已过去三日。
云澜宗主赐下的丹药确实神效,加上此地优越的环境,他肉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势已然稳定,碎裂的骨骼在灵药作用下重新接续、愈合,焦黑的皮肉脱落,生出新的肌肤。内里破损的经脉,也被温和而磅礴的药力缓缓浸润、修复,虽然距离彻底痊愈还差得远,但至少不再是之前那般油尽灯枯、随时可能崩坏的状态。
只是脸色依旧苍白,气息也远未恢复鼎盛,带着大病初愈般的虚弱。
更深处,神魂的疲惫与那种因记忆不断剥离而产生的空洞感,依旧如影随形。尤其是最后那声“虽败犹荣”所支付的代价——那种对世界“色彩”感知的剥离,让他看什么都仿佛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灰纱,鲜活不再,唯有沉寂。这种损失,非药石能医。
静室的门被无声推开,玄镜真人缓步走入。
他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青袍,面容平凡,唯有那双眼睛,深邃得如同万古寒潭,映不出丝毫情绪。他走到玉榻前,并未开口,只是静静地看着调息中的周淮。
周淮似有所觉,缓缓睁开双眼。看到玄镜真人,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。
“不必。”玄镜真人虚按一下,一股柔和的力量便将周淮按回榻上。他自己则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,目光落在周淮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,“伤势如何?”
“劳师尊挂念,已无大碍,只是还需时日调养。”周淮垂下眼帘,恭敬回答。面对这位心思深沉的师尊,他始终保持着警惕。
静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,只有灵气流动的微弱声响。
“决赛最后,你用的,并非寻常术法。”玄镜真人开口,打破了寂静,语气平淡,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。
周淮心头一紧,知道终究避不开这个问题。他早已准备好说辞,低声道:“弟子……也不知那是何物。当时道心近乎崩碎,唯有一股不屈念头支撑,恍惚间福至心灵,脱口而出……事后回想,亦觉茫然。”
他将一切推给“道心冲击”与“福至心灵”,这是最稳妥,也最难以查证的说法。
玄镜真人深深看了他一眼,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,直视他识海中那些黯淡的记忆琉璃。周淮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神念扫过自身,他谨守心神,将所有的情绪与秘密死死压住。
良久,玄镜真人收回目光,未置可否,转而说道:“衍星河,天衍圣地这一代最杰出的传人,《星衍经》已得真传,可推演天机,洞察先手。你败于他手,不冤。”
周淮默然。他确实败了,败得毫无悬念。
“但他最后,对你手下留情了。”玄镜真人语气依旧平淡,“若非他收敛了‘天河倒泻’大半威力,又及时赠予‘星辉续命丹’,你此刻,已是一具尸体。”
周淮猛地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愕然。他当时意识模糊,只记得星河临体,剧痛袭来,随后便陷入黑暗,并不知其中还有此节。
衍星河……为何手下留情?因为那句“虽败犹荣”?还是别的什么?
“天衍圣地,然物外,门人弟子皆精于算计,衍星河更是其中佼佼者。”玄镜真人继续道,声音里听不出喜怒,“他此举,或许是惜才,或许是另有深意。但你要记住,与这等人物相交,需把握分寸。其善意,未必是真善意;其算计,你可能承受不起。”
这话语中的告诫意味,已然十分明显。周淮心中一凛,恭敬道:“弟子明白,谢师尊提醒。”
玄镜真人点了点头,话题再次一转:“宗主命你三月后,与衍星河同往天元秘境,你可知其中深意?”
周淮沉吟片刻,谨慎答道:“宗主或是想借秘境历练弟子,亦或是……想让弟子与衍师兄多些接触?”
“皆有之。”玄镜真人目光幽深,“天元秘境,乃古战场遗迹所化,内中机缘无数,却也无尽凶险。空间紊乱,规则破碎,不仅有我青玄修士,更有其他宗门,乃至散修、妖族、古兽遗种……是真正的龙潭虎穴,生死各安天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