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、泣血的伤口,缓缓沉入西边的地平线,将最后一片惨淡的橙红涂抹在尸横遍野的山坡上。
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稠得几乎化不开,混合着硝烟、汗臭和内脏破裂后的腥臊,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战场特有的气味。
白日的喧嚣与厮杀仿佛被这沉落的暮色一同带走,只留下死一般的沉寂,以及伤兵们压抑不住的、断断续续的呻吟。
凤字营残存的士兵们,或靠坐在破损的栅栏后,或直接瘫倒在血污泥泞的地上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他们眼神空洞,脸上、身上沾满了早已干涸或尚未凝固的血迹,许多人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营寨已不复存在。
原本还算齐整的木栅栏如今东倒西歪,到处都是被强行突破的缺口,有些地方甚至被柔然人用尸体和断木填平。
营内一片狼藉,帐篷大多被毁,物资散落一地,与倒伏的人马尸体混杂在一起。
马凤靠在一段仅存的、插满了箭簇的栅栏木桩上,胸膛剧烈地起伏着。
他那身原本华丽的侍卫轻甲早已破烂不堪,被刀剑划开多处,露出下面被鲜血浸透的内衬。
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被胡乱地用撕下的布条捆扎着,依旧在缓缓渗血。他感到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,每一块肌肉都在出痛苦的呻吟。
握刀的右手虎口彻底崩裂,血肉模糊,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。
但他不能倒下。
他强撑着站起身,目光扫过这片惨烈的战场,心沉到了谷底。
“李三,清点伤亡,统计剩余物资。”
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如同破旧的风箱。
李三踉跄着走来,他的一条腿受了伤,走路一瘸一拐,脸上被烟火熏得漆黑,只剩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。
“都尉……初步清点,能战的兄弟……不足三百人了。重伤……近百,轻伤几乎人人都有。”他的声音带着哭腔,却又强行压抑着,“赵铁柱……赵队正他……”
马凤的心猛地一抽。
“铁柱怎么了?”
“他……他为了堵住东面的缺口,带着十几个兄弟和冲进来的鞑子同归于尽了……找到的时候,身上……身上插了七八支矛……”
李三终于忍不住,泪水混着脸上的黑灰淌下,留下两道泥痕。
马凤闭上了眼睛,牙关紧咬,下颌线绷得像石头。
赵铁柱,那个憨直鲁莽,却总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执行他命令的汉子,没了。
那个在黑石河就跟着他,一路从十九人扩充到近八百人的老兄弟,没了。
一股混杂着悲痛、愤怒和巨大无力的情绪猛然攫住了他的心脏,让他几乎窒息。
但他很快又睁开了眼睛,眼神里只剩下冰封的决绝。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。
“物资呢?”
他强迫自己继续问。
“箭矢……基本耗尽。滚木擂石也用完了。粮食……只够勉强支撑一天。最麻烦的是……水。”李三的声音越低沉,“蓄水的几个大桶在混战中被打破,剩下的水……不到十囊。”
缺水,在这被围困的山头上,比缺粮更加致命。
马凤沉默地点了点头。
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。
五千柔然主力虽然暂时退去重整,但绝不会放弃。
下一次进攻,可能就是明天拂晓,届时,他们拿什么来抵挡?
“派出斥候,想办法突围,向朔风城求援了吗?”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。
“派了三拨……都是最机灵的好手。”李三的声音更加苦涩,“一拨刚下山就被对方的游骑射杀了……另外两拨……没有消息传回。”
希望,如同风中残烛,摇曳欲灭。
马凤不再说话,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,开始巡视这片残破的营地。
他走过那些倚靠在一起,相互包扎伤口的士兵身边;
走过那些躺在临时用破布搭建的“伤兵营”里,出痛苦呻吟的弟兄身旁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