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能得意忘形。
宋岑如将嘴角压成水平线,胸腔里的跳动频率却还是比往常快了一点点。
转眼便是周末,两方汇合,宋岑如才知晓大杂院一伙嘴里的玩儿就是无所事事的满街溜达,但和闲逛又不太一样。
他发现这几人对周遭关注的很紧,去的也都是人多眼杂的地方,譬如公园、茶馆、集市。尤其霍北和谁都能攀谈几句,整个城东仿佛就没有不认识的。
宋岑如忍着好奇没问,直到有次霍北当着他的面,把从上一个人那获取到的信息,以或低或高的价格出售给下一个人,他才知道所谓的“卖消息”是什么意思。
天气逐渐转热,京城冒出一点夏天的影子。
可惜宋岑如出来玩的次数依旧少得可怜,他不敢冒进,只能拿让人挑不出错的成绩换取机会。
宋岑如合上笔帽,按了按眉心,然后带着作业轻手轻脚敲开母亲的房门。
宋文景查看完功课,撂下一句,“可以了。”
然而,就在宋岑如刚刚触到门把手的时候,身后又传来她的声音。
“阿竹,你最近是不是有点放纵了?”
宋岑如顿时僵在原地,蜷缩起指尖。他不知道该不该转身,怕看见母亲失望的表情,也怕她下禁令。
“你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了,做任何事都要有个度。”宋文景的语气足够温柔,却没什么温度,“自己把握好分寸。”
许久,宋岑如再次覆上把手,“好的,妈妈。”
午后时分,街边饭馆还处在高客流时间段,除了食物的香气,风里还带了点洋槐花的味道。
“少爷,你在听吗?”李东东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。
宋岑如从思绪中清醒过来,道:“对不起,走神了。”
五人小队里,他走的最慢,霍北压着步子跟在后头,目光扫过宋岑如略显疲倦的侧脸。
“嗐,犯得着道歉么,别老这么客气。”李东东道。
“嗯。”宋岑如依稀记得他们在讨论哪家的馆子好吃,于是重启话头,“这边我没怎么来过,就吃过一次馄饨。”
“那不行,你得常来,都住这儿了哪能不尝尝。”大福说。
虎子撩了把刘海,“不是我吹啊,这条街能叫得上名的,我们家面馆算一个。再就是老王家的包子,糖豆她妈做的卤煮。”
宋岑如道:“那我找机会去。”
这也就是句场面话,虽然的确想尝尝,可他肠胃脆得很,指不定怎么就不舒服了。
霍北却好像当了真,他道:“别找机会,下回就吃。”
宋岑如看向他。
“忘了上回你那豪掷千金?”霍北揶揄道,“怎么着我也得请回来,不然我成什么了。”
宋岑如的确忘了,这人就是故意说出来臊他,等着反击呢。不过他今天不在状态,只是颊腮微鼓,眼中略带愠色。
可惜,瞧着不仅不凶,还特招人。
霍北忍着没动手戳两下,只道:“瞪个屁,这饭吃定了。”
这要是别人,霍北可没这闲心,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,他总能被宋岑如的反应挑起各种兴趣。
也可能是因为注意力放在别的事情上了,比如他感觉少爷今天话特别少。
他搭上宋岑如的肩,俯首问:“欸,说实话,跟我出来无聊么。”
宋岑如比霍北矮一个头,对方靠过来的时候,气息就落在脸侧。他闻到一点香气,许是两人挨得近,叫人分不清究竟是风里的洋槐花还是衣袖上的皂香。
宋岑如莫名有点紧张,霍北已经是快成年的年纪,声线自然比自己要低沉得多。
少年人分不清这种陌生的情绪,他把它归结为攀比欲,随口道:“还行,比写作业有意思。”
“就这?”霍北道。
“嗯。”宋岑如加快几步,略显慌张地摆脱肩上那只手。
其实一点都不无聊。
宋岑如在京城的生活状态和之前完全不同,他第一次离“生活”这么近。
简单来说,许多鸡毛蒜皮、无可奈何的小事,放在宋家根本不是问题,但在这里,件件都要紧。
好比李东东的爷爷靠给人修锁挣钱,要遇上同行恶意诽谤,必得据理力争。大福婶婶出去买菜,就爱较那三毛两毛的真儿,攒下来的钱能交学杂费。
这些琐碎从来不在宋岑如的考虑范围内,他只要做好“继承人”这一件事就好了。
他觉得惭愧,倒不是说哪边过的更不易,只是自己容易被这样鲜活直白的人打动。
几人一路溜达到市场附近,今天卤煮店生意特别好,队伍大排长龙,就在这时,白惠春把霍北叫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