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愈深。
篝火燃尽枯枝。
此事是彻头彻尾的荒唐。
男子在其身侧,穿着那身补丁累累的粗布衣,高大身躯在暗夜里如沉默之山。
他未再以那般狂热之目视她,甚者未再看她一眼。
这突如其来的冷淡,令萧轻雁之心莫名下沉。
这头野犬,饱腹之后,便要离去了?
“天明之后,你随我回百兽山。”
陈大系腰带的手顿止。
他未回头,唯垂凝视自身脚尖。
“仙子,小的不愿去了。”
萧轻雁脑子里嗡的一下。
“你说什么?”
陈大火光既灭,唯清寒月光,照其尘垢覆面。
其眸中已无卑微与狂热,唯余一片深不见底之平静,亦有一丝畏怯。
“小的烂命一条,配不上仙子,更不配去那仙家福地。”
“小的就此别过,谢仙子赏赐。”
他竟对着她,拱了拱手,转身就要走。
萧轻雁只觉稀里糊涂。
视她为何物?
道旁野花,采撷即弃?
抑或凡间勾栏娼妓,用罢便离?
她身形一晃,已拦于其前。
“你怕什么?”
陈大的脚步停住。
“怕了。”
他老老实实地回答,声音有些涩。
“怕什么?”
萧轻雁逼问。
“您让小的当牛做马,小的磕头谢恩,心里只有欢喜。”
男人垂下眼睑,语气里透着一股子灰心丧气。
“可现在怕了。”
“怕给仙子您添堵。”
“什么添堵?”
“仙子您是天上的云,小的我是地上的泥。云和泥,本就不该混在一块儿。刚才我不知道,现在知道了。”
陈大抬起手,似乎想碰碰她,却又在半空中停住,最后只是局促地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。
“小的此身污秽,思想也不洁。今日之后,若随仙子归山,往后何以自处?”
“仙子师兄弟,皆为人中龙凤,彼等见了小的,当如何看待仙子?若彼等知晓,仙子为小的这坨烂泥所污……”
“小的恐其笑辱仙子,更惧其……取小的性命。”
闻此语,萧轻雁心中怜惜更甚。
她竟未虑及此层。
此前唯念自身受辱,唯念不可任此男离去。
却忘了若真携他归宗,方是真正祸端。
“现在我如何和你相称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