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走出京城上百步远的时候,他忽而回过了头。此刻这个距离,正好能叫他看清京城的全貌。
这座屹立在此的都城风姿依旧。
江逾白很清楚,如果幸运的话,他还会回来这里的。只是,也许是残躯、也许是意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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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待到雪化时,便知松高洁:出自陈毅
第99章族长走出了京城官道,人烟寥……
走出了京城官道,人烟寥寥,周围草木渐渐旺盛起来,一眼望去,不知深深深几许。
一队人马被解差驱赶着往前走,谁要是掉队了,都是毫不留情的一棍子过去。
队伍里气氛沉闷,不时有忍痛的闷哼声和啜泣声。
江逾白是在队伍的最后面吊着,他还在低烧着,走路一步三晃的,加上他又是贴着草丛边走,时不时还停下来休息一会儿。
每次都勉强卡在解差耐心的极限处反复横跳。
也就是他能这样干,换其他任何一个人,解差都不会有多余的耐心。张百户坠在队伍后面,手里头连棍子都没拿。
江而逾白也不是没事找事。
而是队伍中的男丁身上都有鞭伤,如今深春转夏,万一有破皮的伤口感染,那就真的是鬼门关前遛弯了。
没了男人,队伍中的老弱妇孺就算走到了岭南也活不下去。
因为到了岭南,他们这些戴罪之身还需要开荒。
虽说首辅有打点,但江逾白没有把全族的身家性命都甩开不管的打算。
路上肯定是没有合适的药材的,那江逾白就只能沿途找些勉强能用的草药以备不时之需。
只是,草药能直接入药的不多,现在先找到有用的,等休息的时候才能进行简单的炮制。
队伍里和他一样在薅草的也不少,不过都是为了编草鞋、草帽。一日要走六七十里路,只穿一双鞋鞋底都会被磨烂的。
日头渐渐升高。
众人在压抑中距离京畿地区越来越远。
白昼里炎热,入了夜却又春寒料峭起来。
江逾白可能是发了汗的缘故,白日里低烧的不适感也渐渐消失了,这陡然一降温,他有种自己今晚又要起烧的错觉。
这个温度,晚间甚至要点火靠在火边,才能不被冻醒。
旁的族人都是一家或者几家组合在一块,相互帮助,编草鞋的编草鞋、编篮子的编篮子、打柴火的打柴火,倒也不算太艰难。
江逾白就不一样了。
他一个人做不来那么多事儿,所以只能把事情按轻重缓急分开。先捡柴火生了火,至于已经被他走破了底的鞋以及满兜子的草药……就先放着吧。
“你。”
江逾白抱着几根干柴,正要往回走,却忽然被人叫住了。
他扭过头,是一张熟悉的面孔。
两个人都有些尴尬,最后还是刚刚开口的那人继续说了下去:“我爷爷让你今晚和我们一起。”
口气生硬,冷邦邦的。
江玉成,是江氏一族族长的孙子,他们二人之间的年岁相差仅有三岁,曾经关系不错,可现在……
只能说是已经时过境迁。
江逾白没有拒绝:“好。”便跟在了江玉成后面。
虽然一族蒙难,但已经有六十高龄的江泰和,依然被一众族人认定是一族之长,大家捡柴火回来的时候都会顺带送一两根柴火过来。
所以江泰和面前篝火正旺。
他老人家正端着粥碗,看着看着碗里的东西出神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江泰和见江逾白过来了,也没有招呼他,只沉默的喝着稀粥。江玉成把人带到了,也就算是完成了老爷子的任务,他不想看见江逾白,索性直接跑回自家媳妇身边去了。
族长一家在整个队伍的中心。
江逾白也算是被动的万众瞩目了,周围人异样的视线并没有让他感到不适,他都已经习惯了。江逾白一如既往向族长问好,而后施施然地坐下,就准备吃饭了。
流放途中是一日两顿,都是稀粥和梆硬的的菜团子。
菜团子里还有糠皮,委实不是什么好下咽的东西。很难叫人相信,这已经是首辅打点过的情况了,没打点的话,原本的流放犯人伙食到底是差到什么程度?
就这样水准的饭食,分量还是严重不足的,就勉强不至于让人饿死。
毕竟只有一队解差,这却是有近百号犯人要押送。
解差的一切措施都是奔着让这些凡人更好管理去的,譬如出发之前先给有反抗能力的男丁来上三十鞭子、十多斤重的镣铐压制。
江逾白领了自己的饭,看着黑白两色浑然天成的太极图,还能安慰自己,至少不是洋葱,这……食物本味嘛。
的确是食物本味,盐都没放多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