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夜,雪下得极大。
曹操立在听松阁前的雪地里,白霜风里微微颤着,荀彧在他身旁撑伞。松枝被大雪压低,积雪忽然砸落,落在两人脚边,砸得曹操心口一紧。
曹操声音低沉:“若因我让逍遥派染血……我死都不会瞑目。”
荀彧握住伞柄的手一紧,目光沉稳:“孟德,无需自责。刺杀来势诡异,幕后者胆大包天,不会止步于一次。你若继续留在山中,才真是给了他们可趁之机。”
曹操沉默良久。
院中积雪反射着冷光,他忽然看着被雪压得弯下的松枝,轻声道:
“我不能把灾难带给这里。”
这句话,他说得前所未有的疲惫。
素窈本欲挽留,可当曹操转身时,松林间风声呼啸,她忽看见那个昔日叱咤天下的男人,在雪中背影竟显出一种重负难言的孤独。
“前辈。”
她开口时,语气少见地带了哽声,“逸园……还在等你。”
曹操回头,望着她眼底真切的担忧,苦笑一声:
“也罢。江湖有人情,朝堂无风雪。”
荀彧目光柔和,却难掩心酸:“孟德,我们回去吧。”
曹操深吸一口气,像终于下定决心:
“……回逸园。”
冬末的谯县郊外,寒意尚浓。
逸园却与往年相比多了人间烟火气——
雪落在荷塘上,塘面已冻,亭台覆雪,曲栏白霜;
远处小桥边的枯梅却隐隐透着红,一枝将春未春。
曹操踏入园门时,呼出的白气在冷风中散成雾。
荀彧替他拉紧披风:“天气冷,你的伤还未好全。”
曹操吸了口冷空气,长叹:
“比起洛阳的心冷,这点风雪算什么。”
他缓步走过曲桥,望着冰封的荷塘,目光不再如逍遥派月夜下那般疲惫。
这里的一草一木,都是他亲手所置,像是替他挡住外头的刀光剑影。
荀彧看着他神色渐稳,心下也松了口气。
“孟德,刺客之事,太子与仲达已经查得七七八八。你不在邺城,他们越会尽心尽力。”
曹操低声道:
“这次刺杀……是有人盯准了我退隐,又想借机试探曹家虚实。
既然如此,我便更不能被人抓住弱点。”
荀彧微笑:“所以你选择离开逍遥派?”
曹操望向山的方向,久久不语:
“素窈为天下清流,逍遥派不用沾染任何朝廷浊气。
我不能让那里成为别人算计我的棋子。”
荀彧轻轻点头:“你还是那个懂得惜人惜情的孟德。”
曹操反而笑了:
“若不是你提醒,我差点就忘了自己也曾是江湖中一介学徒。”
那夜,逸园的竹屋中烛光摇曳。
两人围炉而坐,桌上是热腾腾的姜汤。
曹操沉吟许久,道:
“刺杀之事,只会越来越多。”
荀彧端着姜汤,目光淡定:
“可你如今已不是当年乱世中求生的曹孟德。
你有国、有子、有民、有将。
他们杀不死你的名,也杀不死曹氏的势。”
曹操微微一笑:“我知道。但我怕……”
他顿住。
荀彧却替他说了下去:
“……怕牵连无关之人,怕天下因你再次陷入动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