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股比身体疼痛更深的寒意,从他心底升起。刚脱虎口,又入狼窝?
然而,祸兮福之所倚。
或许是因为石匣刚才那一下异常的能量波动,或许是因为他坠崖的动静,或许是他这个“生人”气息的闯入……这片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古的死寂之地,被惊动了。
四周的雾气开始无声地翻涌起来。
一丝丝、一缕缕灰黑色的气息,从散落的白骨中、从潮湿的泥土里、从扭曲的枯树中……渗透出来。这些气息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、不甘、痛苦与杀意,它们在空中凝聚、扭曲,渐渐化作一个个模糊、狰狞、出无声嘶嚎的……怨煞……虚影……!
这些并非实体,而是上古战场陨落者残存的执念与业力,混合此地特有的死寂之气所形成的邪祟!它们没有理智,只有对一切生者气息的本能憎恨与吞噬欲望!
数十、上百……越来越多的怨煞虚影在雾气中浮现,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,缓缓地、无声地朝着躺在崖底动弹不得的奇修缘包围过来。
冰冷的死意,比刚才坠崖时更加浓郁、更加绝望地笼罩了他。
奇修缘看着那些在雾气中扭曲、靠近的恐怖影子,吓得浑身僵硬,连呼吸都停滞了。他想要挣扎,想要念经,但极度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,让他不出任何声音。
完了……这次真的完了……
刚才石匣救了他一命,但现在,它无力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,竟然毫无反应。
就在第一只怨煞虚影伸出那由黑气构成的、利爪般的手臂,即将触碰到他额头的瞬间,
奇修缘闭上了眼睛。
并非认命,而是在这绝对的死境之中,他的脑海里,不由自主地浮现了慧明师父圆寂前的脸庞,浮现了兰若寺那尊斑驳的佛像,浮现了那只死在他掌心的小鸟……一种越了自身恐惧的、深沉的……悲悯……,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莲花,从他纯净的心田深处冉冉升起。
这些怨煞……它们曾经,也是活生生的生命吧?它们被困在这无尽的痛苦中,不得生,是何等的悲哀……
我没有力量度你们……但……
他忘记了疼痛,忘记了恐惧,用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,微弱地、断续地,念诵起一段最为简单、却也最为核心的安魂经文。没有奢求什么大神通,没有期盼什么奇迹,只是倾注了他此刻所有的、纯粹的悲悯与祝愿。
“……愿…你们能…脱离苦海……得乐安享……”
随着他心念的纯粹与经文的声音,奇迹生了。
他那至纯的“心光”,在经历了石匣的引动、生死边缘的淬炼、以及此刻毫无杂念的悲悯催动下,终于不再是完全的内敛,而是极其微弱地,从他心口的位置,慢慢地溢散出了一丝。
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一盏小小油灯,光芒微弱,却坚定而温暖。
淡金色的、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光晕,以他为中心,荡漾开来。
那率先触及到这层微弱光晕的怨煞虚影,出了一声无声的尖啸,它那由怨毒和业力构成的身体,如同冰雪遇到了阳光,开始剧烈地波动、扭曲,黑气丝丝缕缕地消散。它那充满痛苦的模糊面孔上,狰狞之色竟然慢慢平复,转而露出了一丝丝……茫然,继而是一丝难以言喻的……安宁……。
它没有再攻击,而是就那样在微弱的光晕中,身形渐渐变淡,最终化作点点细微的、带着纯净意味的白色光粒,如同萤火虫般,缓缓升腾,消散在了雾气中。
……度了?
奇修缘愣住了,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。
紧接着,更让他震惊的事情生了。那些消散的白色光粒,并未完全消失于天地间,其中一小部分,仿佛受到了吸引,飘飘悠悠地,融入了他的身体。
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……暖流……,瞬间涌遍他的四肢百骸!
这股暖流所过之处,身体的剧痛竟然减轻了一丝,左腿骨折处的刺痛也似乎缓和了些许,更重要的是,他原本因受伤和恐惧而萎靡的精神,为之一振!
这是……功德反馈?
他突然想起师傅曾经传授给他的《摩柯无量心经》!
在总纲里模糊提及的,净化业力、度亡魂所得之天地馈赠?
还没等他从这接二连三的冲击中回过神来,他脚下,那冰冷潮湿的地面上,随着他心光的流转和那度成功的感悟,一朵碗口大小、完全由柔和金光构成的、半透明的……莲花虚影……,悄然绽放,将他托住,离地约有寸许。
莲花虚影缓缓旋转,散着宁静、祥和、坚不可摧的气息。
【莲花护体】!
在这白骨荒原的绝境之中,在生死一线的压迫下,在至纯悲悯的催动中,《摩柯无量心经》的第一重境界——“慈悲心”,以及其伴生的基础神通,终于在这一刻,真正地向奇修缘,这个末法时代的小沙弥,展露了它的一角真容!
他低头看着身下缓缓旋转的莲花虚影,又抬头望向周围那些因为同伴被度而暂时停滞、似乎对这心光既憎恨又隐含一丝畏惧的众多怨煞,心中百感交集。
前路依旧凶险莫测,重伤在身,强敌可能仍在搜寻。
但,一抹微弱却坚定的光芒,已经在他清澈的眼底,悄然点亮。
奇修缘知道,从这一刻起,他算是真正的踏上了修行道路,不再是那个软弱的的小沙弥。
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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