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如灰白色的裹尸布,缠绕着废弃的吊机与生锈的集装箱。河水泛着油污的光泽,将最后几缕夜色吞进缓慢的漩涡。码头工人阿强踩着湿滑的石阶往下走,他要去解昨晚拴在第三号泊位的小艇——昨日收工时太匆忙,缆绳没系牢。
雾太浓了。
能见度不足五米。阿强只能凭着记忆摸索前进,脚下传来木板腐朽的吱呀声。河水特有的腥气混着工业废料的酸味,钻进鼻腔。他骂了句脏话,抬起手电筒。
光柱刺破雾气。
然后,他看见了。
码头边缘,水泥平台的裂缝间,一个女人躺在那里。
裸体。
皮肤在晨雾中泛着石膏般的惨白,四肢摊开,像被摆弄过的玩偶。脖颈处有一圈深紫色的勒痕,边缘规则得令人不安。最诡异的是她的衣物——内衣、外衫、长裤、鞋袜——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身体左侧,垒成一个四层高的“塔”状结构,最上面还压着一枚锈蚀的港币硬币。
阿强的手电筒掉在地上,滚进河里。
他转身,呕吐,然后连滚带爬地冲向最近的电话亭。
七时零五分,现场拉起了黄色封锁带。
警灯在浓雾中旋转,将周遭的一切染上病态的红蓝。记者被拦在警戒线外,长焦镜头如枪管般伸向现场。旧区居民聚在远处,窃窃私语像雾一样飘散。
陆逸辰蹲在尸体旁,法医工具箱摊开在脚边。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手轻轻翻开死者的眼睑,又用测温针插入肝脏部位。
“初步判断,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今日凌晨两点之间。”他的声音没有起伏,像在朗读教科书,“窒息致死。勒痕宽约两厘米,边缘整齐,应该是专业器械,不是普通绳索。尸体被清洗过,体表没有泥沙或河床残留物——不是在这里溺毙的,是死后抛尸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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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顿了顿,指向那叠衣物:“这个‘塔’……摆得太整齐了。凶手有强迫症倾向,或者,在传达某种信息。”
“什么信息?”年轻警员阿杰小声问。
“秩序。”陆逸辰站起身,脱下手套,“在混乱的谋杀之后,建立一种病态的秩序。也可能是……祭品。”
现场忽然安静下来。
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警戒线外——三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码头区域,停在警车后方。中间那辆车门打开,先下来两名穿着便衣但腰佩枪套的警官,然后,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躬身下车。
深灰色羊绒大衣,面容冷峻,眼神如鹰。即使站在雾气弥漫的码头,他身上那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依然清晰可辨。
记者们的镜头瞬间转向。
“是王平安!”
“总警司亲自到现场?”
“听说这案子他直接督办……”
西九龙总区指挥官陈志伟督察快步迎上,立正敬礼:“王sir!”
王平安还礼,目光已经扫过整个现场:“情况。”
“女性死者,初步判断是流莺,窒息致死,尸体被清洗后抛尸于此。陆法医判断死亡时间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。现场有异常摆放的衣物,疑似凶手刻意留下的信息。”
王平安点点头,直接走向封锁区。陈志伟为他抬起警戒带。
他没有看尸体,而是先环视整个码头环境:废弃的吊机、锈蚀的集装箱、雾中模糊的对岸建筑、河水的流向、地面的痕迹……
然后,他才走到尸体旁,蹲下。
看了足足三分钟。
看那具年轻的、惨白的女尸,看她脖颈上规则的勒痕,看那个诡异的衣物之塔,看水泥地上几乎不可见的水渍拖痕。
最后,他站起身,转向陆逸辰:“陆法医,尸体表面温度流失的度,和这个气温下的正常失温曲线不符。低了大约两度。”
陆逸辰一怔,重新检查数据。确实,肝脏温度比预期低。
“尸体被冷藏过。”王平安说,“在死后某个时段,被放置在低温环境中,然后移到这里。这会干扰死亡时间判断。”
他走向那叠衣物,没有触碰,只是仔细观察:“内衣在最下层,外衫在中层,裤袜在上层,鞋子在顶层——这是一个人脱衣的顺序。凶手在重现受害者被剥光的过程,或者说……在展示这个过程。”
他转向陈志伟:“死者身份?”
“初步判断是流莺,花名‘阿玲’,二十四岁,经常在这一带活动。已经通知家属来认尸。”
“昨晚的行踪?”
“她常去的一家酒吧老板说,昨晚九点左右她接了个电话,说有‘大生意’,就匆匆离开了。之后再没人见过她。”
王平安点点头,走向码头边缘,蹲下检查地面。那里有几个模糊的轮胎印,已经被清晨的潮气侵蚀得难以辨认。但其中一道印痕很深,像是重型车辆留下的。
“货车。”他说,“至少三吨以上的载重。凶手用货车运尸体到这里。”
他站起身,望向浓雾笼罩的河面:“但这只是第二现场。第一现场在哪里?需要冷藏尸体的地方……雪库?冷柜车?还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