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皱极轻,转瞬即收。
曹铭之察觉到刚才的动静,下意识要往那边看一眼。
就那么一点极自然的动作……脑袋微微侧过去,视线顺着门缝的方向滑。
还没等他看清里面的情景,秦湛予已经先一步往前半迈。
顺手替领导把位置挡得更稳一点,身形略略前倾,长身一挡,把那道视线挡在自己肩线前。
动作不明显,却刚好截住了包厢内的那一片景象。
“曹叔,这边有个小台阶。”他语气平稳,抬眼示意前方,“地不太平。”
曹铭之脚下果然有一截略高的门槛,走廊灯影在那一处投了道暗影。
人到了一定年纪,对这种提醒是有本能反应的,他视线很自然地收回,看了看脚下:“嗯。”
大堂经理连忙从旁边躬身让开:“曹部长,秦司,您们这边请,包厢已经备好了。”
身后,半敞的包厢门被迅速带上。
烟雾、笑声、玻璃上的那些痕迹,被重新隔绝在厚重木门之后,像什么都不曾存在过,只留一点若有若无的混杂气息,在走廊的空气里轻轻散开,又被空调的暖风带走。
秦湛予没有再回头。
他跟在曹铭之身侧,步伐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半个身位距离,神情如常,目光平直,看不出任何异样。
只有掌心的指节,在衣缝里极不明显地收紧又松开。
衡庐三层尽头的包厢门前,门匾上写着“听竹”。
服务生上前推门,垂着眼说:“曹部长,秦司,请。”
包厢内灯光柔和,圆桌上已经摆好四凉四热,小菜清雅,酒具简洁,一看就是那种只谈事、不讲排场的局。
秦湛予进门,脱下大衣交给服务生,动作从容。
他帮曹铭之拉开椅子,等对方落座,自己才坐回该坐的位置。
杯盏轻碰,茶水注入瓷盏,氤氲的蒸汽很快替换掉走廊里的那点复杂气息。
从这一刻起,今晚属于“工作饭局”的部分才真正开始。
至于刚才擦肩而过的那间包厢、那一脸被粉末熏红的年轻人——
秦湛予把那一笔,悄悄收进心底最深处的夹页里,翻过去,不露声色。
……
饭局进行到一半,桌上已经从茶换成了酒。
曹铭之年纪在那儿,喝得不多,更多是聊事。
从江渚那次专项谈起,又绕到年底几项重点改革的推进节奏,偶尔点几句姓名,都是系统里有分量的人物。
秦湛予敬完一轮,手机在一旁静音震了一下。
来电号码是京里办公室的座机。
他和曹铭之打了个眼色,起身去外面接电话。
门在身后合上,包厢里的灯光和说笑声被隔绝在外。
电话那头汇报的是江渚后续的手续:几家涉事企业的资产处置进入推进阶段,纪检那边新出了一个问询名单,上级小组准备把他的那份专题报告作为内部培训材料的一部分。
对方说得客气。
秦湛予只“好”“知道了”地应着,嗓音不急不缓。
挂断电话,他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停了一会儿。
玻璃外是北京的夜,灯光棋布,车流在三环线上拉出一串串光线。
这种时候,巴黎那边大概正是办公楼里最吵的时刻……咖啡机喷着蒸汽,键盘敲得密密麻麻,法语、英语夹杂着从长桌一端传到另一端,和衡庐三层这点低声细语的沉静,隔着两个世界。
他收回视线,转身往回走。
“听竹”的门半掩着,里面隐约传出茶盏碰瓷的细响。
他推门进去。
第一眼看到的,就是主位右侧多出来的一道人影。
黑色西装,坐姿挺拔。
他正侧身在替曹铭之落酒,动作看起来很随意,实际上每一寸都把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:既不抢主位,也不显得谄媚,如同来得晚了一步的“半个主人”。
曹铭之抬眼,看见秦湛予回来,打了个轻松的招呼:“十一回来了?正好,陆峥也在,你们应该也好久没见了吧?”
“是啊,好久没见。”他往前走了两步,顺着曹铭之的话自然接过去,语气不紧不慢,“陆主任。”
听到这声“陆主任”,陆峥才抬头。
他原本正低着眼抿茶,指节扣在杯壁上,听见门响只是略偏了偏头,直到“陆主任”三个字落下来,才像是这才被点了名似的,缓缓起身。
椅子轻轻往后滑了一寸。
“秦司。江渚那边,辛苦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