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打算在这儿读多久?”邵沅问。
“姥爷的意思是读完硕士再回去。”
邵沅“哦”了一声,低头搅着杯里的咖啡。
琥珀色的液面泛着一点光,窗外的风掠过巴黎的屋檐,把下午的天吹得更灰。
顾朝暄靠在沙发上,看着那株栀子花,花瓣有点蔫。
或许是久别重逢,她看着邵沅,忽然觉得少年时的日子简单得像一场未完的午睡。
旁边的邵沅唤了她一声,把她从回忆的漩涡里轻轻拽了出来:“顾朝朝,读完书你会回北京发展吗?”
她抬眼,反问:“你呢?”
他笑了笑:“我啊,不知道。”
顾朝暄闻言说不清心里的滋味:“邵沅,你后悔吗?”
“有什么好后悔的,早知道出国是结局,我当初就应该多揍几拳。”他回答得很快。
她没说话,满目心疼。
邵沅受不了她这样,遂说:“别那样看我,我又不是在巴黎过得很差,我爸妈每个月都给我打六位数的钱,我现在还跟在北京一样,很潇洒,很自由。”
“就是偶尔有点无聊。没人喝酒,没人斗嘴,也没人半夜敲我门说要去天台吹风。”
顾朝暄弯了弯唇角,却没笑出声。
邵沅抬眼,望着她。那一瞬间,他的神情比刚才安静多了。
“顾朝朝,你这人啊,什么都好,最大的问题就是情绪太泛滥了。”
“看似硬气,其实心比纸薄。别人皱一下眉,你就想替他解围;别人摔一跤,你要心疼三天。我见过你为了农民工讨薪的事,连夜查资料、跑工地;也见过你为杨淼不顾死活地出头。顾朝朝,要知道有时候共情能力
;不是一种善良,它是种惩罚。”
顾朝暄翻了个白眼:“嘁,你还说我呢,你也不是?”
两人对视了一眼,几乎同时笑出声来。那笑意里有久违的轻松,也有一点被时光稀释的默契。
咖啡杯轻轻碰在一起,发出一声清脆的响。
以咖啡代酒。
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:明知锋芒会伤人,仍旧忍不住去握那柄刀。
要不然邵沅又怎会因为杨淼的事去打人,明知道那几拳下去就再无回头路;顾朝暄又怎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案子,和人争得面红耳赤。
邵沅垂着眼,笑得有些无奈:“所以我们才都落得这下场。”
顾朝暄也笑:“可不嘛,谁让我们都不太会‘自保’。”
……
时间很快又过去了一年。
那年春天的青草味已淡去,巴黎的风换上了更明亮的气息。
偶尔,她会和邵沅见面。
两人一如既往地斗嘴,谈天说地,从旧事聊到时政,从国内的八卦聊到法国的选举。
谈笑间,往事像被风吹散的尘土,轻飘飘,不再刺眼。
新学期里,她认识了一个叫许荔的女孩。
浙江人,学社会学。
两人因为一次小组作业结缘,从此常一起出入图书馆与街角咖啡馆。
陆峥很忙,他是北大政法的高材生,做科研、写论文、带助教、实习、旁听听证会,几乎没有真正闲下来的时候。
顾朝暄偶尔能在朋友圈看到他转发的政法新闻,或是导师讲座的合照。每次他出现在镜头里,神情都一贯的沉稳克制。
那份少年气早被无声的规矩磨去,只剩下锋芒被藏起的锐意。
她的生活在巴黎渐渐成形。
早晨的光穿过百叶窗,照在书桌上;下午的风掠过塞纳河畔,卷起街头画家的画布;夜晚,她在小公寓的灯下写论文,听楼下书店老板哼旧法语歌。
她在S上分享生活,晒咖啡、晒跑步路线、晒许荔送的花。
评论不多,大多是同学或教授偶尔留下一两句。
那天的学校聚会是在一间老旧的音乐厅里办的,教授致辞之后是学生自由交流。
气氛轻松,背景放着法国老歌。
有人举着酒杯喊合照,也有人聊起国内的新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