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江东以碧水天最为盛名,此酒便是取自碧水天的源水酿酒,唤作一碧春,甘甜爽口,乃是江东的特色名酒,大人不妨尝一尝。”卢卓兴致盎然地道。
温朝玄一言不发。
季怜不得不接继续替他接话道:“这么好的酒,可惜以前在魔渊里从未饮过。人间好物太多,不知何时能有机会一一领略。”
卢卓不甚在意地笑了笑,“这有何难?普天之下皆将臣服于魔神。魔神的复苏便是天道旨意,在神尊大人的带领下,魔族入主人间一扫各大仙门不过是时间问题。”
“啊,对了,”季怜把玩着酒杯,话锋一转道,“说到仙门,我记得你曾经也是仙门玄首吧?赫赫有名的九原卢氏,听闻你屠戮自己宗门上下然后投靠魔族,这倒是稀奇事一桩,前所未闻。”
“一些往事旧怨罢了。修真仙门看起来光明磊落一尘不染,但也只是看起来而已,倘若真这么光鲜亮丽,也不至于在魔族面前溃不成军。”卢卓含着笑,将话说得滴水不漏,“魔族才是天下大势,我早已看透。从而因缘际会得到魔君的提点后,我方下定决心,彻底舍弃过去。”
魔君……烛漠?!
季怜把玩酒杯的手一顿,立刻转头朝座上看去。
他可没忘了,这次出行的目的,就是为了寻找烛漠的下落。
座上之人轻敛着眼眸,似乎根本没有将他们的对话听进耳里,直到季怜试探地唤了一声,他才缓缓抬起眸子,动了动薄唇。
“都出去。”
卢卓和季怜皆是愣了一下,厅内的丝竹声蓦然一停。
卢卓先反应过来,当即识趣地站起身,目光在温朝玄和他身边那人之间扫来扫去,也不多问,勾着唇道:“那属下便暂且告退了,大人若有吩咐随时可以唤我。”
季怜欲言又止,但是看卢卓利落地走了出去,他也只好招呼手下的妖魔跟着退出去。
林浪遥从怔愣中回过神时,正厅内已经空荡荡了,他听见身边的人突然问道:“你恨我吗。”
林浪遥茫然地张了张嘴,回首望去,又低下脑袋摇了摇头。
“我永远也不可能真的恨你。”
温朝玄伸手扳起他的脑袋,逼迫他与自己对视,“但是你对这一切都感到愤怒对吗。”
“我确实很愤怒,”林浪遥说,“但那不是冲着你,我知道和你没有关系……”
温朝玄打断他,“那么你就想错了。”
林浪遥下意识问,“……什么?”
温朝玄万分平静地陈述,不带任何情绪地说:“我如今身为魔神,身后庇护的是万千妖魔。我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相处里,有什么让你误会了,我可以适度纵容你,但今日的事情,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。”
林浪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,从未想过这样的一番话居然会从温朝玄口中说出。
温朝玄静静地欣赏着他脸上的错愕、震惊以及一丝不知所措的迷茫,就好像一个人长久以来的信仰被推倒重建了,眼前的现实与心里的认知正在艰难博弈。
林浪遥突然一把挣开了他的手,沉默片刻,说:“如果我不呢。”
这是他从小到大以来,第一次真正违抗师父的意志。不是因为赌气,也不是使性子,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。
温朝玄微微扬起眉,淡淡地说道:“那么你可以试试。今日你觉得那些妖魔为祸人间,于是宣判了他们的死罪,若来日你觉得我为祸人间了,你又该如何?你想要杀死我吗?”
林浪遥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混乱的神色,他的眼中承载着迷茫与痛苦,仿佛只要温朝玄再施加一分就能将他压垮。
温朝玄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假设,居然能让林浪遥如此痛苦难以承受。
两人都默然了片刻,温朝玄抬手抹上林浪遥的脸颊,轻轻抹擦他脸颊上干透的血痕,“算了。还是先想想,如何让你解除咒法吧。”
林浪遥默默捧着男人的手掌,依恋地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掌心。厮磨了片刻,温朝玄将他抱进怀里,让正厅外等候的卢卓等人可以进来了。
重新入座后,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开席,卢卓让妖魔们送上一盘盘珍馐美食。按照林浪遥往常的性子,此时应该开始大快朵颐了,但现下却没了什么胃口,窝在温朝玄怀里就着他的筷子吃了几口,然后就扯着男人的衣袖小声说:“我累了。”
卢卓说:“我已经为大人准备了休憩的地方。”他招来一名小妖,让对方送林浪遥去休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