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晓常常在看到她高效地完成一批复杂的数据清洗和预处理工作后,笑着打趣道:“拾穗儿啊拾穗儿,你现在简直是咱们团队里名副其实的‘数据小能手’、‘定海神针’!有你把守着数据质量这一关,我后面写论文的时候,心里都踏实多了,文思如泉涌啊!”
拾穗儿听了,心里总是暖融融的,像冬日里揣了个暖水袋。
但她心里比谁都清楚,这份看似游刃有余的“熟练”,背后是她用无数个熬夜苦读的夜晚、无数杯凉掉的白开水、以及无数次的失败与重来换来的——那些日子里,她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敲击键盘而酸痛僵硬,眼睛因为持续紧盯屏幕而干涩发胀,甚至需要滴眼药水来缓解。
可每当她凭借自己的努力,独立攻克一个技术难题,或者找到一种更优化的数据处理方法时,那种从心底涌出的、纯粹的喜悦和成就感,就会让她觉得,之前所有的辛苦和付出,都是那么的值得。
比赛前一周,团队进入了最紧张、也最关键的集中攻关阶段——修改和完善最终的建模方案。
他们团队选择的赛题是“城市交通流量动态预测与优化策略研究”,这个题目实践性强,但难度极高,需要收集海量的、多源异构的实时交通数据,构建能够精准模拟复杂交通流的动态模型,并提出切实可行的优化建议。
起步阶段异常艰难。他们初步构建的模型,在测试运行时总是出现令人沮丧的偏差,模型预测的交通流量曲线,与实际采集到的真实数据曲线,像是两条倔强的不肯靠近的平行线,相差甚远。
那几天,团队里的气氛有些凝重,三个人常常围在一台电脑前,盯着屏幕上令人失望的结果,眉头都锁得紧紧的。
实验室里安静得可怕,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、频繁点击鼠标的声音,以及偶尔响起的一声无奈的叹息。
“会不会是我们数据采集的维度不够全面?”
苏晓一边快速翻阅着打印出来的相关学术文献,一边提出自己的猜想,“我们目前主要集中收集了早高峰和晚高峰的流量数据,但对于平峰期、夜间,以及特殊天气、节假日等影响因子考虑得不够充分,导致模型无法全面捕捉交通流的动态特征。”
林哲专注地看着模型的结构图,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,点头表示同意:“晓晓说的有道理,数据样本的代表性可能确实存在问题。
另外,我看模型内部这几个关键参数的初始设置,也可能过于理想化了,需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动态调整和校准。我再试着优化一下算法看看。”
而拾穗儿,则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前,她决定从最基础、也是最繁琐的工作做起——将团队前期收集到的所有原始数据,重新进行一遍地毯式的、彻底的清洗、核对与整合。
她趴在桌上,左手边放着计算器,右手操作着鼠标,视线在原始数据表格、规则和电脑屏幕之间来回移动,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进行核对,一个字段一个字段地进行校验,生怕因为任何一个微小的、不起眼的差错,导致“垃圾进,垃圾出”,影响整个模型的根基。
时间,在这样高度紧张和专注的工作中,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。
窗外的天色,从明亮到黄昏,从黄昏到夜幕深沉,再从深夜到东方泛起鱼肚白……他们三个人,竟然就这样在实验室里,熬过了一个通宵。
第二天清晨,当林哲根据拾穗儿提供的、经过严格清洗和标准化处理的新数据,以及他优化后的算法,再次运行模型,屏幕上终于清晰地显示出,预测流量曲线与真实数据曲线高度拟合、几乎重合的结果时,三个人几乎同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!
“成功了!我们成功了!”
苏晓激动得一把抱住身边的拾穗儿,声音里带着哽咽和无比的兴奋。
林哲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、疲惫却灿烂的笑容,伸出手,与拾穗儿、苏晓用力地击掌!那一刻,所有的疲惫、焦虑和压力,仿佛都在这成功的喜悦中,烟消云散了。
然而,还没来得及让他们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,新的挑战又接踵而至——苏晓在整合材料时发现,论文的整体逻辑结构还不够严谨,部分论证显得松散;而林哲初步制作的答辩PPT,也显得重点不够突出,视觉冲击力不足。
而此时,距离最终提交竞赛作品截止日期,只剩下最后三天,七十二个小时!
他们没有任何退路,只能再次抖擞精神,投入到新一轮的、与时间赛跑的冲刺之中。
比赛前第三天的那个夜晚,实验室的灯光,再次彻夜未熄。
苏晓强打着精神修改论文,写到后半段,实在抵挡不住汹涌的睡意,脑袋一歪,趴在堆满文献和草稿的桌子上睡着了,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。
林哲也揉着布满红血丝、干涩无比的眼睛,接连打了几个哈欠,声音沙哑地对还在检查数据的拾穗儿说:“拾穗儿,你也趴着休息一会儿吧,别硬撑着了。我先把PPT的总体框架和核
;心页面搭起来,争取天亮前弄个雏形。”
拾穗儿抬起同样布满倦容的脸,看了看屏幕上刚刚运行完一半的程序,坚定地摇了摇头。
“学长,你先抓紧时间休息一下,恢复一下精力。PPT框架更重要。我把最后这一批数据,再从头到尾调试、核对一遍,必须确保送到你那里进行模型验证的数据,是百分百准确、可靠的。这是我们模型能够成立的基石,不能有半点马虎。”
她站起身,拿起自己挂在椅背上的薄外套,轻轻地披在了熟睡的苏晓身上;又走到饮水机旁,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滚烫的热咖啡,小心地放在林哲的手边。
然后,她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,挺直了脊梁,将全部的注意力,再次投入到那片由数字和代码构成的世界里。
电脑屏幕那偏冷的光,清晰地映照着她年轻却写满坚毅的脸庞,照亮了她眼底那因为极度缺乏睡眠而密布的血丝。
然而,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,充满了专注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。
她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敲击着,每一次按键落下,都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,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使命。
她一遍又一遍地运行着数据校验脚本,一遍又一遍地核对着复杂的输出结果,哪怕是小数点后第三位、第四位出现的极其微小的、在旁人看来或许可以忽略不计的波动,她都要敏锐地捕捉到,然后追根溯源,反复演算,直到找出产生这细微差异的原因,并彻底解决它。
窗外的天空,从最深的墨蓝,逐渐过渡成灰蒙,继而,第一缕瑰丽的晨曦,如同金色的画笔,温柔地涂抹在天际线上,随后,越来越多的光芒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,透过实验室明亮的窗户,洒了进来,恰好落在拾穗儿的侧脸上,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而光辉的金边。
当最后一组关键数据调试完成,最终的校验报告显示所有指标“全部通过,运行成功”时,拾穗儿一直紧绷着的肩膀,终于松弛了下来。
她向后,深深地靠在了椅背上,闭上眼睛,长长地、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,仿佛要将这几个月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压力、疲惫和焦虑,都随着这口气彻底排出体外。
紧接着,一股强烈的情感洪流,毫无预兆地冲垮了她理智的堤坝——眼泪,温热而汹涌的眼泪,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,顺着她的脸颊滑落,滴落在尚且带着余温的键盘上。
这眼泪里,包含的东西太多了。
有这几个月以来,无数个挑灯夜战的辛劳;
有遇到棘手难题时,那种无人诉说的焦虑和自我怀疑;
有被林哲学长、苏晓无私帮助和包容时的温暖与感激;
更有此刻,看到团队心血终于凝结成可靠成果时,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、巨大的成就感和欣慰……
百种滋味,交织在心间,最终都化作了这既酸涩又甘甜的泪水。
她轻轻推了推旁边还在熟睡的苏晓,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晓晓,晓晓,醒醒……所有数据,全部调试核对完毕了,最终报告已经生成,你的论文……可以进入最后的收尾和定稿阶段了。”
苏晓迷迷糊糊地抬起头,揉了揉惺忪的睡眼,待看清屏幕上那个代表着“全面通过”的绿色对勾标志时,瞬间清醒了过来,睡意全无,激动地抓住拾穗儿的胳膊。
“真的吗?!天哪!拾穗儿!你太厉害了!我们成功了!我们真的做到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