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,投下斑驳的光影,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暖意。兰策却只觉浑身冰凉,寒意从心底丝丝缕缕渗透出来,冻结四肢百骸。
沉默地拎起木桶,走到井边,费力地打上来半桶井水。将那一身被血浸染,干涸硬的寝衣丢进水里。
殷红的血迹在水中慢慢晕开,先是丝丝缕缕,继而氤氲成片,将整桶水渐渐染成淡红。他就那么蹲在桶边,怔怔地看着不断扩散的红色,眼神空洞,仿佛灵魂也随着那血色一同消散在水里。
余光扫过自己的手腕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顾清风搭脉时,那短暂却清晰微烫而有力的触感。几个月的疏离,这感觉让他极度不适。
他猛地将手伸进冰冷的血水里,用力地、近乎自虐般地搓洗起来。冰冷的井水刺得他手指红,很快失去知觉,可他依旧不管不顾,直到腕部传来一阵尖锐刺痛,他才猛然惊觉那里的皮肤,竟被生生搓掉一块,渗出细小的血珠。
他看着变得半红的水,自己红肿破皮的手腕,像是突然从一场噩梦中惊醒。他猛地站起身,踉跄着转身冲回屋内,冲到存放药品的柜子前,一把拉开柜门。
药瓶都还在。
将里面的瓶瓶罐罐一个个拿出来,拔开塞子,药丸或药粉倒在掌心,指尖细细地捻搓、嗅闻,试图找出任何一丝异常的、不属于原本药材的气味或质地。
然而,没有。
每一种药,都和他记忆中的样子、气味一模一样。
难道,真是我多心了?
他下意识抚摸胸口,那里被铜锤击打的青紫还没完全消散。
真的是我旧伤未愈,淤血攻心,以至于产生了幻觉,错怪了兰灏,错怪了小罗?
这个念头让他瞬间僵在原地,茫然和自我怀疑般将他淹没。他怔怔地看着掌心里那些熟悉的药丸,仿佛第一次认识它们。
目光扫过其中一个白瓷瓶,那是薛神医离开前特意留给他的。握进掌心,瓶身轻了不少,里面的药,只剩下半瓶了。
得想办法配药了。他默默地想。
天黑前,小德子终于回来了。他摘掉遮掩面容的帽兜,先去仔细洗净手和脸,这才轻手轻脚进屋,脸上已经挂上惯常带着点讨好和关切的笑容。
“小爷,您看看,奴才今儿个给您带了什么回来?”他语气轻快,驱散了屋内的沉闷。
兰策正坐在桌边对着烛火出神,闻声转过头,扯出一个笑,“什么?”
“嘿,是松子糖!从前小爷最爱吃。”小德子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,小心翼翼地打开,顿时,松子特有的坚果香气混合着糖的甜腻气息弥漫开来。他捏起一小块,殷勤地递到兰策嘴边,“小爷,您尝尝,可香了!”
松子糖啊!从前他是爱吃,尤其在山上时,每每喝药,药苦的人皱眉,难以下咽,顾清风都会给他备上甜点或糖块,最多的便是松子糖。
兰策收回思绪点了点头,张口吃了。甜味在舌尖化开,好像也暂时驱散他心底的苦涩。
他看着小德子期待的眼神,轻声道,“你吃了吗?也吃一颗吧。”
小德子闻言,笑容更加灿烂,似得了天大的赏赐,“谢小爷赏!”
他也拿起一小块,珍惜地放进嘴里。
主仆二人就着昏黄的烛光,分享着这片刻的甜意。
小德子一边嚼着糖,一边压低声音汇报今天的进展,“小爷,都打理得差不多了,人手也都是按您的吩咐安排的,是卓三爷帮忙找的,嘴严,也靠得住。”
兰策微微颔,表示知道了。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药方,“想办法,避开府里的人,分几家药铺,照着这个方子把药配齐。若找的人能做出药效更佳的药丸,我重重有赏。”
小德子小心地接过药方,贴身收好,郑重道,“是,奴才明白,一定办妥。”
他抬眸,担忧地看向兰策苍白依旧的脸色,犹豫了一下,还是问道,“小爷,您的病,真的不告诉王爷吗?王爷若是知道,定会心疼,一定会派太医替您医治……”
兰策眨了眨眼睛,眼底泛起一阵酸涩。他起初是觉得,自己偷偷吃药养着就好,不必让爹再为他操心;后来,府医替他把脉,他便想着,由府医之口说出,或许更能让爹重视;可府医每次都说他只是小毛病,无碍;
直到今天,就连顾清风也亲口证实他“并无大碍”……
现在就算跑去告诉爹,说自己病入膏肓,谁会信呢?只怕又会被认为是装病博取同情、攀诬兰灏的手段吧?
可是,可是想到兰煜雪昔日对他毫无保留的疼爱和纵容,他心底终究还是存着一道不肯熄灭的期盼。
“我会,找机会告诉爹的。”他声音很轻,像是在说服小德子,更像是在说服自己。
小德子用力点头,语气笃信,“小爷,王爷以前那么疼您,心里肯定是有您的!他要是知道您真的病了,一定会心疼,一定会接您出去的!您再忍忍!”
他又看了看天色,“小爷,您饿不饿?奴才去做饭。”
兰策听着,心头那点微弱的火苗似乎也被吹亮了些许。对啊,爹那么疼他,只要知道真相,一定会接他出去的。
“嗯,你去吧。”他轻声应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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