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于,他们走出了葬龙渊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巨大峡谷阴影。
眼前的景象,让幸存者们心头刚刚升起的一丝脱离绝地的庆幸,瞬间被更深的沉重所取代。
视野所及,是一片广袤而荒凉的大地。曾经可能存在的村落,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,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清晰可见,焦黑的木梁如同指向天空的枯骨。田野大片大片地荒芜着,龟裂的土地如同老人干涸的皮肤,裂缝深得能塞进拳头。稀疏枯黄的杂草在风中无力地摇曳。更远处,遮天蔽日的,是令人头皮麻的蝗群!它们如同移动的、黄褐色的死亡阴云,出沙沙的、令人心烦意乱的啃噬声,所过之处,最后一点残存的绿色也瞬间消失,只留下光秃秃的、更加绝望的灰败。
幽影瘟疫的痕迹,确实在迅消退。沿途零星遇到的、从藏身地颤巍巍走出来的幸存灾民,虽然个个面黄肌瘦,形销骨立,眼神麻木绝望,但至少身上没有了那种标志性的灰黑病气和精神癫狂的迹象。然而,这瘟疫的消退,并未带来生机。饥饿,才是最恐怖的瘟疫。
他们看到瘦得只剩骨架的老人,躺在倒塌的土墙边,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,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。看到母亲抱着同样瘦小的婴儿,婴儿的啼哭声如同小猫般微弱,母亲干瘪的乳房早已挤不出一滴乳汁,只能徒劳地用干裂的嘴唇去湿润孩子同样干裂的小嘴。看到一群群目光呆滞、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流民,在荒芜的田野上漫无目的地游荡,扒开焦黑的泥土,寻找着一切可能入口的东西——草根、树皮、甚至观音土。空气中弥漫着尘土、腐臭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气息。
偶尔,有流民注意到了这支同样狼狈不堪、抬着担架的小队伍。他们麻木的眼神扫过担架上覆盖着染血白袍的铁牛,扫过昏迷不醒的林玄和墨离,扫过形销骨立的秦越人,最终落在战士们腰间仅存的、豁口的武器和空空如也的行囊上。没有祈求,没有哭喊,只有一种更深沉的、如同死水般的麻木。他们知道,这支队伍自身难保,不可能有食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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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并非所有人都如此麻木。
当队伍经过一片相对开阔的、只剩下焦黑树桩的林地时,十几个手持简陋木棒、骨瘦如柴但眼神凶狠的汉子,如同饿狼般从残垣断壁后猛地窜了出来,拦住了去路!他们死死盯着战士们,眼中燃烧着疯狂和贪婪,目光在战士们身上仅存的、还算厚实的破烂衣物和那几柄豁口的武器上来回扫视。
“留下…留下东西!”为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汉子,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,他挥舞着一根削尖的木棍,指向抬担架的战士,“吃的!衣服!武器!都…都留下!不然…不然…”他的目光扫过担架上昏迷的人,威胁之意不言而喻。
仅存的战士们立刻放下担架,拔出武器,强忍着伤痛和疲惫,迅结成一个小小的防御阵型,将担架护在身后。他们的眼神同样凶狠,带着经历过血战的戾气。虽然人人带伤,但那股从葬龙渊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煞气,瞬间镇住了这群饿红了眼的流寇。
萧景琰一步上前,站在最前方。他脸色冰冷,虽然同样虚弱,但那股属于皇子的威严和久居上位的杀伐之气,在此刻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。他手中的长刀斜指地面,刀身豁口处残留的暗红血渍在阳光下格外刺眼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,冷冷地扫过每一个拦路的流寇。
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。刀疤脸汉子被萧景琰的目光盯得头皮麻,握着木棍的手微微颤抖。他能感觉到,眼前这个衣衫破烂、浑身是伤的年轻人,和他身后那些沉默的战士,绝不是他们这群乌合之众能惹得起的。那是真正见过血、杀过人的煞气!
“滚。”萧景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字眼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。
刀疤脸汉子喉结滚动了一下,眼中闪过一丝畏惧。他看了看萧景琰手中的刀,又看了看那些战士眼中毫不掩饰的、如同看待死物的目光,最终,他出一声不甘的低吼,猛地一挥手:“走!”带着那群同样被震慑住的流寇,如同受惊的野狗般,迅消失在残垣断壁之后。
一场可能的冲突消弭于无形。但战士们没有丝毫放松,反而更加警惕。他们知道,在这片被饥饿统治的土地上,这样的威胁只会越来越多。
重新抬起担架,队伍在更加压抑和警惕的气氛中继续前行。沿途的惨状不断冲击着他们的神经。在一个被遗弃的、散着恶臭的流民营地边缘,他们甚至看到了一幕令人心胆俱裂的景象——几具小小的、瘦骨嶙峋的孩童尸体被随意丢弃在沟壑旁,而几个同样瘦弱不堪的成人,正麻木地用简陋的工具挖掘着什么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令人作呕的绝望气息。
林玄在颠簸中,似乎被这弥漫的绝望气息所触动,竟短暂地苏醒了一瞬。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,灰败的视线透过担架的缝隙,模糊地看到了那龟裂的田地、遮天的蝗群、麻木的流民…还有远处沟壑旁那令人心悸的景象。一股巨大的、混杂着悲伤、无力与愤怒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,识海中本就布满裂痕的玉简剧烈震颤,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!他眼前一黑,再次陷入更深的昏迷,嘴角却溢出一缕更加暗沉的淤血。
秦越人走在担架旁,将林玄的反应和沿途的惨状尽收眼底。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,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悲悯和一种深沉的疲惫。作为医者,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,肉体上的创伤或可医治,但这片土地上弥漫的、深入灵魂的绝望和凋敝,才是更难祛除的“病邪”。幽影瘟疫虽退,但天灾(旱、蝗)仍在肆虐,如同无形的巨兽,持续啃噬着这片土地和其上生灵的最后一丝生机。
归途,漫长如同没有尽头。每一步,都踏在绝望的土地上。每一步,都伴随着担架上伤员垂危的呼吸和自身伤痛的折磨。每一步,都见证着这场“胜利”背后,那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余波——灾难只是缓解,远未终结。生存本身,成了比对抗幽影之主更加残酷的考验。
不知又煎熬了多久,当夕阳再次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时,前方焦土的地平线上,终于出现了模糊的轮廓——那是用粗大的原木和夯土垒砌的、简陋却坚固的营寨!营寨上空,飘扬着几面残破却依旧能辨认的旗帜:一面是代表河洛府官军的“河”字旗,另一面,则是用粗糙布料缝制的、上面绣着一株简笔草药和一根金针图案的旗帜——济世盟的标记!
河洛府临时大营,终于到了!
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,在幸存者们绝望的心底重新燃起。抬担架的战士们不知从哪里涌出了最后一丝力气,脚步加快了几分。
营寨的望楼上,负责警戒的济世盟成员远远看到了这支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、狼狈到极点的队伍,看到了那染血的担架!他猛地敲响了示警的铜锣!
当啷——!当啷——!
急促而刺耳的锣声瞬间撕裂了营地上空沉闷的空气!
紧接着,营寨的大门被猛地推开!一道纤细却无比迅疾的身影,如同离弦之箭般从营门内冲了出来!她穿着沾满药渍的素色衣裙,髻有些散乱,清丽的面容上写满了无法言喻的焦虑、担忧和一丝绝境逢生的狂喜!
是苏沐雨!
她根本不顾脚下坑洼不平的焦土和扬起的尘土,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归来的队伍狂奔!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最前方那副大担架上覆盖着的、被暗红血渍浸透的白布,锁定在担架旁那个佝偻枯槁、白苍苍的身影上,锁定在战士们身后那副小担架上毫无生气的两张脸庞上!
“林玄!秦先生!铁牛!墨离!”带着哭腔的、撕心裂肺般的呼喊,在荒凉的焦土上回荡,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悲恸和无法抑制的关切。她身后,更多的身影从营寨中涌出,有济世盟的医者、学徒,有留守的守一营士兵,有萧景琰的亲卫…所有人脸上都带着震惊、悲痛和难以置信的神色,朝着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迎了上来。
归途的终点,并未带来解脱的轻松,反而将更加沉重的责任和这片土地上依旧肆虐的苦难,清晰地呈现在每一个幸存者面前。葬龙渊的决战或许终结了幽影的浩劫,但余波未平,前路依旧荆棘密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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