巨大的恐惧依旧攥着我的心,但另一种更原始的、被训练出来的“服从”本能,以及对“如果他出事,我必受牵连”的极致恐慌,压倒了一切。
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,踉跄着冲到旁边的矮几旁,手忙脚乱地倒水。
水壶是保温的,水温刚好。
我颤抖着端起水杯,又跌跌撞撞地冲回床边。
“先……先生,水……”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。
顾衍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,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痛苦和茫然交织,视线似乎无法聚焦。
他看到了我,也看到了我手中的水杯。
他没有说话,只是极其微弱地、几乎是本能地偏过头,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嘴唇,那是一个无声的、迫切的索求。
他虚弱得连支撑自己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!
这个认知让我头皮麻。我该怎么办?扶他起来?我敢碰他吗?
可看着他因缺水而更加痛苦的神情,看着他干裂渗血的嘴唇,看着他胸口剧烈的起伏……阳阳的脸在我眼前闪过。
顾不得那么多了!
我鼓起毕生的勇气,一只手绕过他滚烫汗湿的后颈(那灼热的温度烫得我指尖一缩),另一只手颤抖着将水杯小心翼翼地凑到他唇边。
我的动作笨拙而僵硬,全身都在抖,水杯的边缘磕碰着他的牙齿,出轻微的响声。
他似乎没有在意我的笨拙和恐惧,或者说,他此刻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对抗病痛和获取水源上。
他贪婪地啜饮着,喉结艰难地滚动,出细微的吞咽声。
几口水下去,剧烈的咳嗽似乎平息了一些,他急促的呼吸也稍稍平缓了一点。
喂完水,我像被烫到一样,迅抽回手,将水杯放回矮几,
自己则立刻退开几步远,重新低下头,像个等待审判的罪人,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
刚才触碰他颈后滚烫皮肤的触感,仿佛还残留在指尖,带来一阵阵心悸。
顾衍靠在枕头上,闭着眼喘息,胸口还在起伏,但比刚才好了许多。
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,滴在丝绒被上。
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
沉默再次降临,但气氛似乎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。
那冰冷的、针对我的怒意,似乎被病痛和刚才那短暂的、依赖般的饮水打断,暂时消散了。
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、汗味、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……虚弱和疲惫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有几分钟,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。
顾衍再次睁开了眼睛。
这一次,他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,虽然依旧布满血丝,带着病态的疲惫,但那份锐利的审视和冰冷的怒意退去了大半。
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,不再是那种穿透性的、带着毁灭气息的凝视,而是……一种深沉的、带着复杂情绪的审视,里面混杂着疲惫、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探究?
还有……一丝我完全不敢深究的……茫然?
他没有再质问“谁让你来的”,也没有提书房的事。
他只是极其疲惫地、带着浓重鼻音,声音沙哑地吐出一个简短的命令,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虚弱的强硬:
“擦汗。”
我猛地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他……他还要我继续?
恐惧瞬间回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