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宇的处境,似乎比王云鹏好了不少,至少还在足球圈内。耿斌洋心中的那丝“庆幸”感更清晰了些。至少,他们现在还在赛场上,为了自己的梦想直接拼搏,享受着竞技最本真的快乐和荣誉。
然而,这丝庆幸刚刚浮现,另一个更沉重、更尖锐的念头,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他的脑海——
庆幸?你有什么资格庆幸?
如果不是其他两兄弟跟你一起选择去金融学院当这个足球特长生,怎么会惹上王志伟那个疯子?你们的家庭怎么会遭到“京城势力”的毁灭性打击,一夜之间破产,从云端跌落泥潭?
父母半生心血付诸东流,至今仍在为生活奔波劳碌;兄弟们从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,沦落到需要为几千块生活费冒着生命危险去拉木材……这一切的源头,不正是你当初那个“想去大学当足球特长生”的决定吗?
比起王云鹏、关宇他们在职业道路上遇到的挫折,你们所经历的,是几乎将三个家庭连根拔起的灾难!你有什么脸面在这里感到庆幸?你更应该感到的是懊悔!是自责!
内心的剧烈撕扯让耿斌洋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,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,指节泛白。他猛地低下头,避开兄弟们投来的目光,仿佛这样就能藏起内心翻江倒海般的痛苦与矛盾。
一边是因避开职业陷阱而产生的、带着负罪感的庆幸;一边是因牵连家庭而引发的、深入骨髓的懊悔。两种情绪像两条毒蛇,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,几乎让他窒息。
“耿少?你没事吧?脸色不太好看:
”林田关切地问道。
张浩也注意到了耿斌洋的异常,凑过来大大咧咧地说:
“老耿,咋了?喝猛了?不行咱歇会儿。”
芦东没有说话,但他深邃的目光落在耿斌洋低垂的头上,似乎察觉到了什么。他了解耿斌洋,知道他此刻的沉默和异常,绝不仅仅是因为酒精。
耿斌洋深吸了一口气,强迫自己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。他不能在这里失态,不能让兄弟们担心,更不能让这顿难得的聚会蒙上阴影。
他抬起头,努力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,端起酒杯:
“没事,刚才呛了一下。来,田儿,继续喝,好久没听你说话了。”
他试图用酒精和话题转移注意力,但内心的风暴并未停歇。他听着林田继续讲述其他队友的零星消息,听着张浩插科打诨,听着芦东偶尔冷静的点评,每一个声音都像是在提醒他,他们是一个整体,他们共同做出了选择,也共同承担了后果。
是的,共同承担。
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光,穿透了他内心交织的庆幸与懊悔的迷雾。
他想起了芦东家那几乎瞬间倒塌的商业帝国,想起了张浩家破产的工厂,更想起了自己父亲被带走调查时,母亲那绝望无助的眼神。
这些痛苦,是他们三家共同承受的。而在这个过程中,芦东和张浩,从未有过一句怨言,从未将责任归咎于他。他们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边,一起挤硬座,一起啃冷馒头,一起在球场上用汗水冲刷屈辱,一起赢得了如今的省冠军和这份短暂的安宁。
他们是一个整体。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
当初的选择,或许间接引来了灾祸,但那并非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本意,更不是他耿斌洋一个人的责任。灾难来临后,他们选择了共同面对,而不是互相指责。而现在,他们正一起,从废墟中一点点重新站起。
“我要让我们走过的每一步,都对得起身边的人。”
他曾经立下的誓言,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而具体。沉溺于过去的懊悔毫无意义,那只会消耗前行的力量。重要的是现在,是未来。他要对的,是身边这两个不离不弃的兄弟,是背后默默支持、期待他们能走出新路的父母,是远方那个始终相信他的上官凝练。
对得起他们,就意味着要带着他们,在已经选择的这条路上,走得更远,更稳!要用更多的胜利和荣誉,来弥补过去的创伤,来证明他们选择的道路没有错!
这股信念,如同定海神针,渐渐压下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。他眼神中的迷茫和痛苦慢慢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静、更加坚定的光芒。
他再次举起酒杯,这一次,动作沉稳而有力。
他看向林田,声音恢复了平和的力度:
“田儿,谢谢你和我们说这些。听了他们的境遇,我更觉得,我们哥仨能一起走到今天,不容易。”
他的目光扫过芦东和张浩,三人视线交汇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“所以,北大区这一关,我们无论如何,都得闯过去!”
他几乎是咬着牙,一字一顿地说道:
“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,是为了……对得起我们自己,对得起所有还相信我们的人!”
张浩被他语气中的决绝感染,猛地站起来:
“对!闯过去!妈的,管他什么死亡之组,干就完了
;!”
芦东也缓缓举杯,眼神锐利如刀:
“嗯,闯过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