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会对宋瓒下手吗?”季筝言明知答案,却还是问出了口。
容显资轻笑一声:“如果我输了,夫人会给我收尸吗?”
季筝言嘴唇翕动:“容姑娘,眼下你已经逃出来了,何必要把自己整得……”
她想劝容显资息事宁人,可看见容显资清瘦的身影,只觉得说不出口,又道:“玹舟在,也会想你平安就好的。”
容显资并不责怪季筝言的站着说话不腰疼,也明白她的话并非全无道理。
“宋瓒出生的时候,夫人很是欢喜罢,”容显资笑笑,“夫人对阿婉都这般好,当初也很爱宋瓒罢。”
这话将季筝言拉回了过往,或许是想到了什么,季筝言目光柔和了下来,随后又盖上了一层痛色。
“瓒儿他……小时很可爱。”
季筝言声音有些轻。
“宋阁老如此对待您,可您失势前仍然愿意帮扶宋瓒。我想没有什么爱能比季夫人给他的更为沉重了,但就是这份爱太无私,宋瓒反倒接不住。”
这是一个很委婉的说辞。
可季筝言听着却还是有些难受,她开口有些幽咽:“容姑娘看人,很准。”
“最初我与宋瓒相遇,我救了他,他却想纳我为妾,”容显资说话有些厌恶,“我不知京城是怎么看待妾室的,但以我浅薄的道德观,这至少不是一个对待恩人的做法。”
她讥笑:“他说是因为我是孤女,我差点都被他说服了,真的。”
“后面逐渐接触,在交锋中他提高了我在他心里的价码。但因为我弱小,所以连他对我的伤害,他都觉得是一种恩赐。”
“他爱上我了,”容显资说这话时,有些恶心,“但他还是他。”
听着容显资说自己的骨肉,季筝言有些许不自在,却不知如何反驳:“瓒儿他……受宋栩影响很深。”
容显资点点头。
“他生长于宋府,要同兄弟姐妹争取颇多,用自身价值以获得宋栩的认可,这种环境扭曲了他对亲密关系的认知,可他又没有完全褪去人性里对亲密关系的渴望。所以最先只能纳我为妾的说辞,他发自是内心认可的。”
“按常理讲,他这个地位的人,哪里会被一份情困住,只是他强夺我入府的时候,他就作茧自缚了。”
“所以季夫人,如果我歇下来了,宋瓒也不会歇下来的。”
季夫人嘴唇微张,随后:“瓒儿对你很是上心的,或许……给他个机会。”
说完,季筝言自己也深觉不妥:“抱歉,是我失言。”
“退一万步讲,我放弃自己和他在一块了,他的爱能持续多久?”容显资并未生气,“在现在他就并未过问我的自由意志,何况以后?”
对季筝言的拉偏架,容显资甚至一定程度上能理解她的想法。
在此类关系中,众人都偏向于改变弱的那一方,往小是家暴的和解书,往大便是弱国和列强。
质问强者是需要勇气的,但让弱者妥协来平衡各方甚至和睦相处就要轻松很多了。
而季筝言又是宋瓒生母,容显资觉得她能理解自己的苦楚,已经非常通情达理了。
“季夫人,我未曾做过母亲,但也十分护短,理解您眼下的两难。”
闻言季筝言一僵。
“我没法劝您不去看不去管。”
容显资说着,咳嗽有些压不住:“那日春猎,我尚未病愈,杀那畜生并非易事,或许我也会死在他獠牙下,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,我得接受这个结局。”
她看向季筝言:“人生在世,都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。”
季筝言再无话可说。
容显资自发圆过了这逐渐走向尴尬的对话:“总归您是玹舟姑母,现在也是我的姑母,我现在内廷,说的话也有些份量,必不会叫您难过。”
她笑笑:“谁赢您跟谁就好。”
这份无法和解的仇恨对于一位母亲而言十分残酷,容显资不忍再去看季筝言。
“季夫人,你回季府罢,无论最后您如何看我,我都接受。”
说罢,容显资推开季玹舟的房门,不再回头看站在院落里的母亲。
房里一切如旧,玹舟淡雅爱洁,房间里还残存玉兰的味道。
容显资没有去看桌案上的文书,而是直接去了衣柜。
她打开柜门,将自己埋在故人旧衣里。
春光渐老,转眼已是四月。可容显资的咳嗽却未见好转。共事的女使瞧她咳得辛苦,于心不忍,几番强拉她往太医院去。
起初她还感念这份好意,勉强应承了几回,到后来,几乎是有些讳疾忌医地躲着了。
那心善的女使知晓她过往的纠葛,最终也只是拍拍她:“看开些。”
容显资咧嘴一笑:“我还看得不开?我一顿能干掉八两米饭!”
女使终究是再也无话可说了。
容显资无事便整理宋阁老的往事弥补信息差,虽说宋瓒明面上同她达成合作,但以她对宋瓒的了解,宋瓒一定会有自己的算盘。
她同宋瓒的联盟,只求最后一击的同仇敌忾,至于中途的拉扯,就各凭本事了。
手上纸张翻过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