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内管也不是闺阁女子,瞬间意会宋瓒的言下之意,她搓了搓手:“大人,奴婢原以为您会同夫人一并就寝,立府仓促,故而只有主院……”
宋瓒淡淡看了她一眼,却未发怒:“我今日不留府上,这几日都会在北镇抚司。”
说罢,他回头看了一眼容显资已然熄灯的屋子:“她若想做什么,便由着她去。”。
翌日容显资果然退了热,只是还是止不住咳嗽,身子也还有些虚弱。
她刚醒便迫不及待问道:“我何时能寻阿婉?”
张内管布膳的手一顿,思及宋瓒嘱咐的话,恭谨应道:“全凭夫人心意。”
“那就用膳后罢,”容显资立刻接道“去京城最大的铺子。”
闻言张内管不动声色看了眼容显资:“是。”。
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,一座五开间的三层朱漆楼阁巍然矗立,檐下悬着黑底金字的“珍宝阁”匾额。
日头刚照上鎏金飞檐,铺子前已是车马如流,两尊汉白玉石狮旁站着四位青衣伙计,见人先带三分笑。
容显资掀开马车帘子时,见阿婉鼻尖通红,显是在阁门前等候已久。
她同阿婉对视片刻,方才下了马车。
阿婉被容显资看得有些心慌。
她踌躇上前,却被容显资眉开眼笑揽过来,那模样像是二人一如从前。
容显资朝一旁的伙计朗声道:“把你们这最贵的东西拿出来。”
那伙计瞧着容显资面生,笑得有些拘谨:“这……不知姑娘是哪府小姐,可是约了我家铺子的宝贝?”
铺子内已然有三三两两的客人,着装气派皆非俗物,容显资的声音不高不低,却恰好绕着梁子传到阁内每一处:“北镇抚司佥事宋瓒。”
她笑意淡下,朝着出声的伙计缓缓道:“怎么,是有什么宝贝我看不起的吗?”
话语一落,满堂皆静。
能来此间的顾主,自然都是高门显贵,纵然好奇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红颜祸水究竟是何模样,也只是不动声色侧侧眼风。
对这些放不得明面上的探寻,容显资恍若未觉,随意拿了件雍容华贵的衣衫便带着阿婉去了里间。
“我试试这成衣合适不,”容显资朝张内管吩咐完,又朝那伙计打了个响指“合适不合适的,我都包起来。”
一旁张内管拘谨立身,旁人不知这些纠葛,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,她赔笑:“夫人若是试衣,府里的婢子也……”
“你是夫人还是我是夫人,”容显资不耐打断张内管“你等就在此处候着。”。
上一次阿婉和容显资说话,还是季玹舟出事前。
哪怕阿婉在宋府替容显资挡下一盆冰水时,容显资也只是在打斗时将她扔得远些。
阿婉自认自己并未做错什么,她的抉择并无不妥。
但如果容显资要因此寻她的仇,她也绝无怨言,总归她现在的鲜衣美食都是拜容显资所赐。
但她没料到的是,容显资对她的第一句话,居然问宋阁老可有为难她。
纤长白皙的手指在阿婉眼前晃出残影,她蓦然回神,只听见容显资道:“怎么傻了,看样子季夫人还是将你护着的,你还有心思游神。”
阿婉愣愣看着容显资。
容显资说话的语气太平常,虽不见她以往游戏人间的戏谑,却也没什么怒意怨气。
“没,母亲护着我的。”阿婉喃喃答道。
“那就好,”容显资点点头,解开自己衣带“明日玹舟停灵,你会随季夫人去季府吗?”
阿婉帮容显资试衣的手一僵,随后硬着脖子点头:“宋瓒不在宋府了,其余人并不管这些。”
她回答后,此间久久不再有回声,忽然,阿婉手背一暖。
是容显资的手轻轻攥了上来,指腹带着点微凉的汗意,指节却在微微发颤。
“玹舟的棺材里,真的没有尸身么?”
饶是阿婉不通男女之情,也能清清楚楚辨出容显资隐忍的心痛。
“确真,后面季府的去收尸,长街上只剩残血,旁人的尸身都在,”阿婉反握住容显资的手“母亲也去了北镇抚司,都说无人知晓。”
阿婉目光顺着握住的手攀上容显资肩背,感觉眼前一贯好强的人脊背竟似乎有些塌,几乎要站不住了。
良久,容显资长吐出一口气,忍痛道:“阿婉,帮我做件事。”
阿婉一怔:“容姐姐还信我?”
容显资避而不答,兀自道:“你自幼在市井长大,定有法子让所有流民明日聚会在城门口。”
阿婉问:“容姐姐可有什么由头?”
“就说明日腊八节,有贵人分腊八粥打发赏钱。”容显资低声道。
阿婉沉思片刻:“可以,找些人扮作乞丐,这种消息不过多会儿就能流传开,但就聚来么?”
容显资点点头:“越多越好,最好能引起些骚乱。”
“好。”阿婉琢磨着骚乱和城门这两要素,给容显资系衣裳的手一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