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玹舟留意到宋瓒欲言又止,只是对容显资笑笑,并未接过那糕点。
房门突然又被打开了,是阿婉端着两碗面。
“容姐姐季公子,这是我刚刚找柳府厨房要的两碗牛肉面。”
面还冒着热气,鲜香味瞬间盖过残留的皂角味,容显资饿得发昏,空手去接被烫得呲牙咧嘴:“阿婉你真好,我的小金库将与你共享。”
“本就是用的容姐姐你的钱,”阿婉笑看着季玹舟给容显资吹手指“不过季公子让杨叔也给了我一点,加上蜀地你带我捞的那些,我手头倒也算宽裕。”
“兰席述职的折子已经呈上去了,你也算是宋府女眷,明日我便让姜百户给你例银。”宋瓒看着桌上糕点,古井无波地开口。
阿婉并不惊讶于宋瓒突然的退步,她冷笑一声:“多谢兄长了。”
容显资惦记着柳澈的事情,并未扎发便赶来了,她掏出一根簪子给季玹舟,季玹舟接过帮她簪发,而她自己则埋口塞了一??x?口面续命:“阿婉,柳府的人真不知道肖画的事?”——
作者有话说:季玹舟的生辰是随机选择了巨蟹座的一个日子,无奖竞猜为什么(其实是在骗评论,如果有的话)
第32章第32章“你做事聪慧,为何从来……
出乎意料的,阿婉点点头:“确实不知,我用很多法子试探过,大多只知道柳澈三日前在找什么,带了一姑娘和俩婆子,然后就是柳澈说她近日胃口不好,派人去冰窖凿冰。”
“真要找人怎么会就派三人,这柳府我打眼看去少说也有个三十亩,又重楼飞阁的。”容显资匆忙咽下面条,补充道。
“她费这么大劲到底想做什么?”阿婉拧眉。
容显资无所谓道:“我感觉她不像是要掩埋尸体,反而像是要捅什么篓子。”
宋瓒望着她被汤面热气蒸得有点朦胧的脸庞:“你是说她想把这件事闹大?”
“敢问宋大人,能拜托柳知府女儿来帮忙的人,会是什么身份?”容显资问。
“不尽然,柳澈也有自己的友人,但她可以直接打点衙门,没必要费这劲,左不过一平民女子,多出点钱摆平父母即可。”宋瓒回。
阿婉补充:“这肖画在坊间颇有名声,毕竟豆腐西施,若是突然消失了,过问的人还挺多的。”
季玹舟想起什么:“阿婉姑娘,你可有探听到柳澈何时同肖画结识。”
“半年前,都说自打肖画与柳澈认识后,肖家情况好了不少,据说她弟弟还能上私塾了。”阿婉声音有点寒凉。
讯息到了这个份上,柳澈到底做什么便也清楚了,宋瓒淡淡开口:“本朝重礼教,连纳了几房姨太太都是御前会议相互攻讦的把柄,且我朝官员大多科举而上,重清流而轻艺妓,便催生了民间拉皮条生意,多是干净女子。”
容显资挑眉:“宋大人亲近之人,倒是和你所言大相径庭。”
兰席重色,宋阁老九房姨太太声名远扬。
“攻讦罢了,打打嘴皮子仗,一切皆看君父旨意。”宋瓒并未对容显资的嘲弄有何反应。
虽然在现代,容显资也算是青年才俊,但到底资历论不得老,对这种级别的肮脏事还是有些拿不准,她探究问道:“能让柳澈出面,得是什么位子的人,能动吗?”
宋瓒有些惊讶容显资这么快便想到了这一层:“君父近两年并未南下扬州。”
容显资长舒一口气,那就没什么担忧的了,孟回必有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首肯,宋瓒老子爹就是内阁首辅。
她沉思片刻:“所以你其实知道柳澈要做什么,对么?”
这下宋瓒死人脸终于染上几分趣味,他笑了笑,歪头示意容显资。
“今夜自打下船,柳澈便几乎可以说是毫无防备意识,她听见你叫宋瓒的时候,我注意到她明明有些惊讶却并未抗拒,以及对我们几位也是十分信任,若说是她年岁小又不怕普通百姓,倒也说得过去。但整个柳府居然真的被瞒着,信外人不信家仆?”容显资分析。
季玹舟接道:“脏事做了这么多,府里人肯定见怪不怪了,还瞒着,那就是她知道这次仆人不会帮着了。”
容显资朝季玹舟挑眉,两人心有灵犀想通了什么,姿态也放松下来。
“那便是这次的事情会把柳府拉下水,覆巢之下焉有完卵,下人一定不会闭嘴,再加上宋大人您说兰郎中来信,我斗胆揣测,是兰郎中那边捞不到什么证据了吧?”容显资肯定道。
瞧着容显资有些小得意的样子,宋瓒淡淡笑了笑,递过去一封信。
那信上字迹十分潦草,可见写信之人情绪十分不平。
“修造三大殿在山东砖瓦亏空这么多?”容显资不仅惊讶于这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,更震撼于眼下民生凋敝,朝廷居然还能榨这么多油水。
她将信纸还给宋瓒:“我原以为是你们办事不周走漏了风声,柳家想找个杀人的罪名先让自己下大牢,好歹少走了诏狱这一遭,眼下看根本就是柳家知道自己一定会被上面的人拉出去顶罪,想随便寻个由头把自己弄死拉到,尸体上京也能少份清算。”
但柳海真能这么容易死吗?
容显资感觉自己似乎有什么还没碰到。
忽然,容显资想到了躺在那里的肖画,她声音有些干涩:“阿婉,你刚刚说,肖画死了坊间都会知道,是吗?”
这句话点醒了阿婉,她明白过来了为什么躺在那里的人会是肖画,心下不忍并未开口,只点点头。
因为肖画的死能够传遍扬州,她豆腐西施的名声不能给她自己加上几分重量,反而让杀她的人得了好。
一股巨大的荒诞和愧怍在容显资心里摧枯拉朽地蔓延,她迫切地摸索着什么,最后是季玹舟握住了她的手。
她良久没有言语,从宋瓒那方望过去只能看见她埋在阴影里,不知道那娇俏的面庞现在是什么神情。
容显资缓了一下,抬起头想要开口,刚启唇却好几次吐不出气:“她身上有很多生前伤,并且不止一人所为,这么小的孩子就能在街上靠卖豆腐攒出名字,必然十分聪慧,她肯定意识到了什么想要反抗,并且是哪怕知道她力量微小也要暴力反抗。”
说完这些话,容显资那口气终于顺了出来,她目光如炬看向宋瓒:“宋大人,您现在可以直言您想要什么了吗?”
宋瓒玩味笑道:“本官不想让柳澈就此案死得这么干净,他肯定处理好了所有账目,我要他到底多揽了哪些罪,以及溜走了哪些人。”
容显资点头,只要柳海能多扯一个人,宋瓒他们就会顺藤摸瓜。
“但大人您也知道,哪怕柳海就算现在自杀,我和玹舟也能拿到原先你们承诺的属于我们的白银。”容显资恢复了原先那泰然模样。
面对新一轮谈判,宋瓒居然显得格外好说话,他放松肩胛,抬手示意:“看样子你有法子,条件是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