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看向那裂口。
猜想这裂口如果通向学校地下的乱葬岗,或许能找到逃出这一片地脉的水口。
于是,她不带一丝犹豫。握紧木牌,脚后跟一蹬,径直跃入那通向地底的巨大黑口。
地下黑得不正常,却又比想象中的要宽敞许多。
黄灿喜用铲子当盲杖,前方每敲一下,都在空气里“铛——铛——铛”地回响。
除此以外,耳边还有一阵阵不规则的哼叫。
像是人声,却不是任何一种人类语言。无论她怎么努力分辨,都找不到能对照的语系,带着一股被埋进地下太久,没晒过阳光的潮气。
这地方叫乱葬岗确实名副其实。
她一边探索,一边走,一只手空着,不知道摸到谁的手,又在下一瞬,摸到一只冰凉的眼球。
她像在和无数个死去的人擦肩而过,一次次无意碰触,一次次打交道。
世界虽然黑到极致,可地上却清清楚楚,有一双淡淡的脚印在前方延伸。
她越靠近,身后那些残魂越兴奋,像是闻到了久别的气味。
这反倒让她更好奇,前面究竟有什么,值得让那些过去的“她”兴奋成这样?
“嚓……嚓——”
某种声音突兀响起,她后脊一凉,猛地停住,往声音来处看去。
那一刻,黑暗深处亮起一束火光,由远及近。火光推开黑暗,让她终于看清所处的世界。
两侧的墙是被堆叠、挤压、层层叠上来的无数尸体。干枯的、溃烂的、皮肤与石头黏成一团的。延伸得无穷无尽,宛如一道用死人砌成的长廊迷宫。
火光落地,带来一行湿痕似的水。水淹过她的布鞋,冰凉中却带着河沙的土腥味。随着她抬起脚,水从脚跟滴落,荡起一圈圈涟漪。
空气里像是突然多了一道视线,死死黏在她背上。黄灿喜猛地瞪回去,脚下动作也跟着急促起来。
然而,那一双脚印开始一点点消失,她只好追着那束火光跑,那火光越逼越亮,亮到像在燃烧。热风顺着那一端涌来,灼得她脸颊生痛。而那些跟随的哼叫声,反倒越来越小,像被什么镇住了。
她心脏跳得越来越响,敲在自己的肋骨上。眼前的黑幕逐渐变薄,她像是正一点点穿破蛋膜,终于看见世界的真实轮廓——
一个以天地为纸,河流为墨的世界。成千上万的“字”在石壁上流动,像一条条血管闪着微光。数千根香烛同时燃烧,火焰高低起伏,如同连绵的山脉倒置在地下。
十几个由石块与肉脂捏成怪物小人散落在火星之间,它们低着头、跪得笔直,像是在守护中心那具尸体。
那具她从西藏带离、后来在拍卖会上又被神秘人买走的尸体,竟正安放在这所小学的地下?!
她忽然想起自己七岁那年,感冒发烧时无意识地往这里靠近。
难道那时候,除了那位活死人的召唤,还有此刻这一层原因在牵引着她?
然而视线再次落在那具尸体上时,她立刻察觉到一种不对劲的“活气”。和西藏洞穴里那具被封印的存在不同。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,此刻的它像是真的在“活着”!
它似乎盯着你的一举一动,并隐隐回应你?!
黄灿喜只是凝望,眼睛就被灼得发痛,像是盯着烈火中心。耳膜被一阵嗡嗡的蜂鸣震得发麻,几乎听不见外界的声音。
她心里轰地一震,第一次真正意识到,被香火滋养到全盛时期的神魂,会强到这种程度。
可围绕四周的那些咒文又是做什么的?那些线条、那些笔触,那种锋利劲儿,她一眼就认出来,是周野的手笔。
她忍不住靠近,双脚刚踏进阵文的范围,心口便猛地抽了一下。
一种荒诞又冷得发骨的念头钻了出来——世间的“黄灿喜”,同时只能活一个。
如果尸体醒来,她就不存在了。
回顾继承来的记忆。无论是哪朝哪代,身份虽然多变,但却永远只有一人在任务堆里打滚,就连试图为下一次的“黄灿喜”留下点什么讯息,也必须借他人之手。
想到这里,黄灿喜猛地把脚收回来。
就在这时,“刷”地一道疾风从脚侧掠过。
下一瞬,一只冰冷湿漉的手猛地攀上她的脚踝!
黄灿喜瞳孔骤缩,下意识举起铲子劈去!
“嗙!!——”
铲尖狠狠砸进地面,反震力震得她虎口发麻。那只抓着她的手竟是由水汇聚成形的。
她怔住的那一瞬,整个人已被那只手狠狠往前一推,她在空地上翻滚一圈,顺势借力稳住。
她抬头一看,心里几乎凉了一截!
竟是那具黄河女尸?!
原来一路上若隐若现的视线,就是它在盯着。
黄灿喜倒抽一口凉气。虽不知它此刻的来意,但绝不是什么好事,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。
女尸显然也急,它本是不腐之体,可在这洞穴中,竟慢慢浮现出尸斑,似乎……似乎格外忌惮这阵法!
黄灿喜心头一跳。
没想到这阵法还有驱邪之力。怪不得越接近中心,越不见那些瘟疫死者的尸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