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秦王政二十一年,昌平君叛变。”
“昌平君从驻守的郢都起兵,跟项燕一起,前后夹击了正在楚国作战的李信的二十万大军。”
外头的雨势越来越大,打落在地面上的声音,响得能叫人联想到一颗颗豆大的雨滴。
几道雷电在屋外劈过,青白亮光短暂的照亮殿堂,又在眨眼间暗下,衬得屋内本身的光线被衬得越发黯淡,嬴政的表情更是晦涩不明的沉在阴暗里,几乎要融为一体。
像是感受到君王隐而不发的怒火,黎筝的呼吸愈来愈轻,却突然听到一句“是不是有些太暗了”。
少年微微一愣,手随即伸到了袖口中,假装摸索,实则到系统背包里拿了盒火柴出来。
“还好,臣身上正好带了一盒子”
火柴二字还未道出口,手里便是一轻。
君王接过,熟练的用手指将推盒抵开,从中取了一根小木棍来,“嚓”一下,一团莹润晃眼的火光便在眼前亮起。
用手护着随风窜动的火焰,嬴政点燃了羊脂玉般洁白的蜡烛。
殿堂里终于亮上了些,再去观君王脸上的神色,却是与天色一样,阴云密布,好似随时都有降下雷暴雨的可能。
黎筝心中一跳,等到再集中精力听121犹未说完的话时,话题已到了地域分析那块儿。
“郢都这个地方在被秦国收下之后,就变成了秦楚两国的交界点,所以昌平君一反叛,直接截断了李信大军后头极为重要的物资运送,在楚国之内跟项燕联手,上演了一出瓮中捉鳖。”
121说到这里,简直要化身说书人,手里拿块惊堂木,往桌上狠狠一拍:“秦国二十万大军呐!活了没多少,真叫一个损失惨重!”
二十万大军,什么概念?
秦国倾全国之力,最多也就六十来万的兵马,二十万,便是三分之一了。
但他们先知先觉,提前知晓了这桩祸事,若是能将这惨淡的损失扼杀在萌芽之中——
若是能提前将牵连了扶苏的昌平君——
黎筝低垂着头,掩饰着目光中淡淡的杀气,忽听一声“爱卿”。
“爱卿?”
嬴政第二遍叫道。
“在,臣在,陛下请讲。”
可君王又陷入长久的沉默,仿佛先前的呼唤只是为了知晓这高堂大殿之中,除了他自己之外,又是否还有旁人的存在。
曾经救自己于危难之中,极为受自己信任,帮自己平叛造反一事的臣子与亲人,转头就变成了另一个反叛者。
男人闭上了眼,纤长的羽睫不停的颤抖,也不知那眼睫下的双目中,是否藏着被亲人,被臣子全然背叛后的伤心。
他今日不知第多少次的叹息:“二十一年,现在离二十一年还有好些时候,他竟然现在就生出了反叛之心!”
指的是前头的那场刺杀。
黎筝手指抽搐了两下。
这倒是嬴政误会了,刺杀针对的是她,是黎筝蝴蝶翅膀扇动的产物,在“粮票”政策提出之前,或者说在真实的历史上,这场刺杀根本不曾存在。
抿了抿唇,黎筝道:“不,陛下应该误会了,这场刺杀是为了——”
嬴政知晓她要说些什么。
“但不只是你,就连扶苏都受到了刺杀。”
嬴政的落点是扶苏。
也因为扶苏,他那颗对待至亲的心慢慢的硬了起来。
“爱卿,这件事不能让旁人知晓,如果寡人给你一队精兵,你有没有信心帮寡人暗杀掉昌平君?”
昌平君到底是身具秦楚两国王室血脉的宗室,不管是刺杀,还是反叛都十分的不光彩。就像昌平君在历史上被一笔带过的隐藏起来一样,如今因为同一个理由,嬴政不能光明正大的打杀于他。
黎筝是当然有信心的,并且迫不及待,求之不得。
她甚至连杀死昌平君之后,将锅甩给魏国,再引起楚魏之争都全部盘算好了。
但也不能太过明显的暴露她欣喜的情绪,为防嬴政有哪天秋后算账,她还特地作出犹豫的样子。
“爱卿,”嬴政的大手搭住了黎筝的肩膀,“这件事并不光彩,必须要隐瞒下来,如今只有你与寡人知晓这桩秘事,寡人想要将暗杀托付给爱卿,爱卿能办到吗?”
黎筝缓缓地眨眼,在令人窒息的安静后,才道:“唯。”
雨已经停了,地面上的泥土还湿润着,拂面的风带着丝丝凉意,但在黎筝嗅来,却有种静默的肃杀之感。
一群精兵整装待发地站在身后,黎筝用黑布蒙着脸,带领着他们在黑夜中前往昌平君的丞相府。
仿佛没有受到那场刺杀的半点影响,昌平君的府邸上灯火如昼,来去端着酒水食物的佣人匆忙不已地在相府中跑动,跪坐在厅堂里的客人们推杯换盏,极度奢靡的进行着一场盛大的宴会。
举行到高潮之时,宴会中响起一片叫彩声,那热烈的人声像是要一路飘到天上。
黎筝和众精兵分散着躲在各处的屋顶上,头探出屋檐,悄悄的往那明亮璀璨的灯火堆里看。
没有人注意到他们,屋中吹奏的吹奏,曼舞的曼舞,用餐的用餐,交谈的交谈,各自都忙碌不已。
黎筝鼻子一动,又闻到了鱼肉的味道。
上一次看到鱼肉,还是死了好些个人之后。
微微眯了眯眼,下头斑斓的灯火在她眼中晃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