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很快,当她到了槐奚的篝火庆典上,见到了周围许多热情淳朴的牧民与武士,甚至还有看似娇娆纤弱,酒量却丝毫不输男人们的舞娘,她才明白了灵珠子的那句提醒究竟是什么意思。
蜜奶酒载着火光与星辉,被一杯杯地送到热情欢笑的人们手上。大团大团的篝火在黑夜笼罩的草原上熊熊燃烧着。
举着火把的姑娘与牧羊少年们穿游在四周,嘹亮激昂的琴声笛声与众人的歌声交织在一起,鸟儿般飞遍整个草原,传入雪山。
这里的一切都是戚妜不曾见过的,是如此的生机勃勃,热烈美好,灿烂奔放,更是她最喜欢的模样。
她与灵珠子并肩坐在草地上,和许多小孩子们一起为周围每一个跳舞歌唱的人鼓掌叫好,眼里脸上都是欢快至极的笑意。
不一会儿,舞娘们发现了这个明艳美丽的异乡红衣少女,于是纷纷想要邀请她一起加入大家的舞蹈。
本就因为喝多了蜜奶酒而有些头晕的戚妜被几个姑娘笑着拉起来。
她听着耳边活泼悦耳的乐曲声,被周围的热烈气氛所感染,索性也不再拘泥于往日所学舞蹈的刻板端庄,只管顺应着舞曲节奏随性而为。
她衣裙艳红,舞动时的身姿飘逸灵动如一片彤云。
混天绫在她手中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从心而动,金色绣纹几乎飞起来那样的活灵活现,将原本暗沉的黑夜渲染出层层耀眼的绯色。周围人群顿时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赞美声,整个庆典气氛瞬间被推上高。潮。
灵珠子看着面前沉浸在舞乐与欢乐中的少女,却丝毫没有被周围的多余喧嚣感染到。
在他的眼中,人群是虚幻的,火焰是苍白的,乐曲是沉寂的。
唯有戚妜红衣飞扬的模样鲜活而真实,仿佛曾经的梦境在一瞬间照进现实。
卿影所在,即为吾心念想之处。父亲曾无数次对母亲说过的话再度响起在他耳边。
那是一种极致的挂念与眷恋,写作心悦,读作诚服,是会牵绊住他一生的东西。
眼看少女似乎因为有些醉意上涌而步伐不稳的样子,灵珠子迅速起身将她抱扶着站稳,再带到一旁的木亭中,暂且远离人群,安静靠在自己怀中休息。
“没事吧?”他伸手替戚妜将额间的碎发拨弄开,同时端起一旁解酒的茶水仔细喂给对方。
“戚妜。”他轻轻叫着她的名字,只得到一个模糊的回应。
喝得微醉的少女乖巧得让人格外怜爱,只双手抱着灵珠子的手用脸不住地蹭,还偶尔咂咂嘴说想吃苕丝糖。
没等灵珠子开口哄她,戚妜忽然又抽抽鼻子,抱着他的手口齿不清地说:“你不要难过……”
他愣下,听到她继续说:“你的父母会永远保佑你的,嗯……嗯,不难过,你不会一个人的,我……我也会陪着你的,嗯嗯……”
灵珠子眼神一颤,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抚摸过她的脸,带着种小心翼翼的珍爱,问:“为什么?”
这个问题把戚妜问得有点蒙,清澈眼睛里迷茫一片。她重心不稳地爬起来,跪坐在灵珠子身边,只下意识跟着重复:“为什么?”
“你说你会陪着我,是出于什么原因呢?”
他看着眼前不甚清明的戚妜,一字一句问道:“是因为你觉得我们是朋友,还是别的?”
“朋友……”戚妜的思绪糊里糊涂地,搞不清楚对方为什么忽然问这种问题,只傻乎乎地跟着重复,“朋友,嗯……朋友……”
闻言,灵珠子的眼神沉冷几分下去,连带着握在她手上的力气也加重几分:“可我不这么想。”
戚妜睁大眼睛,依旧有些反应跟不上地呆看着他,听到他用一种认真到执着的冷静语气对她说:“我不想和你只是朋友而已。”
有夜风从雪山吹来,跨过草原抚过戚妜的全身,也让她终于从刚才的醉意中渐渐清醒过来。
耳边的乐舞声都在逐渐远去,只剩她自己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声。
“我想成为那个唯一有资格在你身边,陪你看遍每一天朝霞与余晖的人。”他注视着她,那双曾经清如寒星的眼中似有冬雪融化,滋养出无数柔软的春花遍地盛开。
刹那间,时间仿佛都就此停止下来。万物静默不语。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待着,等待着。
戚妜甚至连开口说话都忘记了,只能任由对方握着自己的手,同样一心一意地望着面前白衣飒沓的少年。腕间金铃在夜风中被吹得摇晃出零星脆响。
良久后,她终于找回了些许神智,努力回握着灵珠子的手,用力点头,眼角泛起醉意染就得薄红,像是抹了尾浅朱色的胭脂:“好,我们一起,每个朝霞……落日,都在一起。”
愿得君心赴长久,绵绵至终无两意。
她伸手拥抱住对方,与他默契地十指相扣,感受着一个轻柔的吻试探性地落在自己唇边,逐渐演化为缠腻的互相回应。
而不远处,篝火仍在燃烧,乐舞仍在继续,一切都是吉祥欢乐的场景。没有人注意到天空中那道隐约闪烁着的淡淡伤痕。
那是被地雁星所割裂开的痕迹,指向遥远的南方,冷亮如锋。
第七十章、姻缘
明日便是朱诞月节了,太若灵族最盛大的节日。整个千禧城里到处都是一片欢乐吉祥的节庆氛围,连寰辰太清宫也不例外。
荧惑坐在宫殿外廊边,面前摊着几卷古籍,手边一壶薄烟缭绕的翠茶。
他垂眸瞥着地面上那些正忙忙碌碌地抱着莲花灯与各类礼器的宫仆,神情懒散,似乎对于这样的节日庆典感觉相当兴致缺缺。
他端起桌上的茶喝一口,一道清脆的啼鸣声忽地从不远处传来。紧接着,一只赤羽的信鸟敛翅停在木质廊栏上,低头朝他吐出一颗琉璃珠。
少年捏起那颗珠子,稍加以灵力催引,藏匿其中的字迹便立刻浮现在了眼前,正是文晔亲笔所写。
有点厌烦地跳过开头结尾那些恭维客套的废话,荧惑只稍稍认真地着意瞧了瞧中间那些勉强还算有用的字句,略加思索一会儿。
还没来得及等他回复什么,屋外的宫仆们便齐齐下跪通传道:“恭迎圣尊。”
荧惑闻言,旋即放下琉璃珠,对着款步进来的帝赦元尊恭敬行礼:“父神。”
瞥一眼桌上的古籍与其他东西,帝赦的注意力最终只在那颗琉璃珠上略微停顿一会儿,然后坐下来。
他朝荧惑扬头示意一下,像是意料之中那样地温声询问:“文晔传来的?”
“正是。”他回答,态度有种明显的轻慢与不屑,“他知道翻身有望,也不必再顾虑您的怪罪,怕是急切得恨不得即刻便动手,好成了他名正言顺坐上家主之位的心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