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座年久失修的老旧公寓楼,原有的居民已经全部搬出去了,如今还会住在里面的只有无处落脚的流浪汉,来得快走得也快。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,就算帝国要来搜查,他们到时候也更容易藏身,最大的问题是不被其它人察觉异样。
所幸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,整栋公寓楼安静到了死寂的程度,他们选了一个视野好、方便跑路的空房间,十几个小时的逃亡终于暂时告一段落。
公寓小得像鸽笼,一张床就占满了整个卧室,客厅也只摆得下沙发和茶几。
更要命的是,整栋楼里几乎没有哪一间房的窗户是完好的,冷风顺着破损的玻璃往屋子里灌。
但自己都和头号通缉犯在一条船上了,住宿条件自然没得挑。卫陵洲在房间里看了一圈,确认了安全,稍稍放下心,刚想提芯片的事情,就听见客厅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。
他飞奔出去,看见梅斯维亚整个人气息微弱地倒在地上,身上伤口崩开,不断往外渗着血。他的外套是黑色的,垫在对方身下,被血洇出更深的痕迹。
卧槽!卫陵洲暗骂一声,蹲下身,拿手试试了梅斯维亚的体温。
额头滚烫得吓人。
他们一路顶着风雪过来,伤口又只经过了简单处理,这家伙大概早就烧起来了。可他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,一直撑到现在?
简直匪夷所思。
卫陵洲满心震惊,却一刻也不敢耽搁,直接把人抱了起来。
梅斯维亚滚烫的体温隔着衣料传到他的身上,卫陵洲恍然觉得自己也有点发烫。而且这家伙个高腿长的……竟然意外的轻。
不对,想这么多干什么呢。
卫陵洲把梅斯维亚放在床上,心底生出一种很别扭的感觉。
他习惯性想唤出医疗系统,让它汇报病人各项指征,然后才想起现下已经不是在医学研究院,早在跑路的时候,为了防止被追踪,他们就把一切能连上星网的东西扔了个彻底。
而眼下的这栋公寓里,灯打不开,本来应该工作的供暖系统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。
天杀的,这楼里完全没有电!
卫陵洲翻箱倒柜,才从角落里找到几支蜡烛,万幸没有受潮,还能点燃。
摇曳火光之下,梅斯维亚那张摄人心魄的面容因为高热而染上一层薄红,从脸颊一路蔓延到锁骨之下。
卫陵洲很早就听说过梅斯维亚的大名,从那时起就觉得自己跟他气场不合,绝对没有可能和平共处。等他们见面后果真如此,不仅在战场上以精神力交手,不久前还在针锋相对。
不论是新闻上还是私下里,他从未见过这人脆弱到这种地步的时刻。
卫陵洲无比清晰地意识到,对方的命就在自己手里。
他自认不是个胸襟宽广的人,几个小时前一度要杀了自己的家伙落到这种境地,本来应该高兴才对。
但他不仅笑不出来,反而还罕见地紧张起来——是因为他们现在性命相系的缘故吧,卫陵洲想。
他深吸一口气,止住了乱飞的思绪。
梅斯维亚能不能活下去、自己能不能活下去,全看现在了。
——
老旧公寓中,蜡烛已经快要燃尽。
卫陵洲收拾好手术现场,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,勉强找到东西,把窗户上的破洞补了补。虽然冷风还是在往里钻,但比之前好了一点。
他还幸运地翻出了两床被子,全盖了在梅斯维亚身上。
这家伙伤势重得惊人,卫陵洲根本想不通他是怎么坚持到找好了藏身地才昏过去的。
哪怕到了现在,他的烧还是没退,卫陵洲守了一夜,根本不敢懈怠。
毒已经解了,伤也处理了,这种情况下一个医生能做的已经做到了极限,剩下的只能看伤员自己。
如果他再不好转,或者没有在芯片爆炸前苏醒过来,他们两个还得同归于尽。
草,传出去不会真被当成殉情了吧。
卫陵洲想了一下,便觉得一阵恶寒。
他烦躁地坐在床边,给不省人事的家伙掖了掖被角,忍不住碎碎念。
“你最好有点良心,醒过来赶紧解决芯片。如果不是你,我现在还在研究院养尊处优呢。好吧,这么说是有点夸大了,那种变态地方我也不是很想多待,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出来。”
“你知道毒都解了之后,不会出尔反尔,扔下我不管吧?当然,我只会说我解了一半,你要想活着,就需要我一直在场。啧,不是很圆满的谎话,能不能识破就看你了……”
但不论他念叨什么,一路和他拌嘴的人都没作出任何回应。
房间里空荡荡的,一旦安静下来,他就只能听见彼此同步的心跳。
卫陵洲不喜欢这种安静,叹了口气,继续道:“一天前还信誓旦旦要带我出去呢,男人的嘴,骗人的鬼……”
他说到一半,声音忽然顿住。
——梅斯维亚手指微微动了一下,流连过卫陵洲的手掌,最后勾缠了一下他的小指。
那人或许醒了一下,烧得迷迷糊糊的,意识也不清明,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,执意要来拉勾承诺。
他的动作极轻,像片落下的羽毛,挠得卫陵洲掌心发痒。
连带心跳,仿佛也因此漏跳了一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