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收回目光,用手攥拳,抵住了鼻尖。
庾晖看到了,但他当没看见,把车内音乐调大声了一点,是一首不知名的纯音乐,我觉得这太不符合我对庾晖的印象了,我说,你有摇滚乐没?吵一点的。
庾晖看我一眼,说,你要干嘛?
那茫然的表情成功逗笑我,我大笑起来,眼泪也随之滚落。
我们路过了镇上的小商场。
路过了彩票站。
路过了宾馆。
路过了超市。
路过了庾璎的指艺缘,我看到紧闭的卷帘门,卷帘门上有积灰,但春节时的福字还没摘,依然很鲜艳,没有褪色。
庾晖问我,要不要绕个路,去佳佳的面包店看看?
我说不了,已经告过别。
再说,我现在过去,佳佳搞不好要把她店里所有的司康存货都给我打包带走,够我吃半年的。
庾晖也笑了,他点点头。
车子转弯,朝着镇上的大转盘驶去。
那是进入和离开什蒲的必经之路,我已经能遥遥看到转盘中心的铜牛雕塑,在今日的蓝天底下,好像崭新了些许。
我问庾晖,一会儿你还回来吗?
庾晖目视前方,摇摇头:“送完你我直接回市里了。”
“哦。”
我持续地望向窗外。
我说,庾璎是个很好的姐姐,她很关心你。
庾晖沉默了很久才回答:“嗯。”
是他的一贯作风了,惜字如金。不过在此之前,我也算见过庾晖相对“活泼”的一面,并且记忆犹新,我知道这不是一个真正无聊透顶的人,只是性格如此,我也一样,性格相似的人可以是知己,但可能,也只能是知己。
他见证了我那天在溶洞最尴尬窘迫的时刻,而我也在庾璎口中知晓了些许他以前的事,还算公平。
“她就是太关心我了,关心到把自己是谁都忘了。”庾晖忽然说。
我问,谁?
庾璎吗?
为什么这样说?
庾晖撑着方向盘,他正要开口,此时车子刚好驶进转盘,右侧道路汇入了一辆三轮车,速度很快。
我在什蒲见了很多这种“老人乐”,外边罩一层厚厚的塑料布用于防风,紧接着就能载客,车里挤挤能住四个人,三块钱,可以到镇上任何一个地方。
因为车本来就不稳,再加上人多,惯性大,转弯很容易翻。
我们眼前汇进来的就是这么一辆,透过塑料布能看到里面坐着乘客。庾晖避得很及时,但开车的老大爷明显很生疏,他一心想着躲开,不要蹭到庾晖的车,越是紧张便越是出错,直直侧倒。
三轮车的轮子还在空转着。
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,庾晖已经把车停在路边,下车去查看了。
恰巧的是,这时我的手机响了,是庾璎。
我接起,她在电话里问我:“小乔,你们走远了吗?”
我说还没出什蒲呢,在转盘这里。
庾璎说:“你蓝牙耳机,怎么总落我这,这都第几回了?丢三落四的,是你们回来拿?还是给我个地址,我给你邮过去?你急用吗?”
我也跟着下了车。
庾晖正在和几个路人一起,把三轮车扶起来。
我说,那我回去拿吧,不过稍等一下。。。。。。
大爷和乘客都从三轮车里钻了出来,幸好人没事,只是大爷的胳膊刚刚压在了座椅下面,受了点伤,围观的人有大爷的邻居,正在帮忙打电话喊他老伴儿来,乘客也不乐意了,正和大爷争执。
我不知怎么和庾璎描述当下的场景,便说了个笼统的词,我说,一点小麻烦,肇事了。
我事后无比后悔自己的草率。
因为我实在没有想到,庾璎对这两个字的反应会这样剧烈,我能明显感受到电话那边先是陷入了一种真空般的寂静,随后,庾璎再次开口,声音像是天外来音,那样不真切,虚浮着。
她问我:“庾晖呢。”
我疑惑。
我说,庾晖在帮忙。
这也是个笼统到不能再笼统的词了,但庾璎没有再说话。
电话被挂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