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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2恕(第1页)

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:

“我更想听你的事。”

我也翻过身,小臂枕在脑袋下,和庾璎面对面。

我们于黑暗中对视,我看不到她的脸,却也能准确捕捉到她的眼睛,和庾晖一样,庾璎的眼睛是稍浅的棕,我觉得她的眼睛很美,但这种美只有与之对视的时候才能分明。庾璎说没错,我和庾晖的眼睛都像我爸,我妈可嫌弃了,说两个孩子没一个像她,说我们一家子往那儿一戳,就她像个外人。

“我妈每次这么说,我爸都摆明立场,把我往旁边一拎,朝着庾晖屁股来一脚,让我俩一边儿玩去,然后他各种耍宝逗我妈。我爸出了名的怕媳妇儿,我妈跟我姑一直不对付,基本上见面就掐,我爸总是帮着我妈,把我奶还有我姑气得不行,说养儿有屁用,白眼狼,丧良心。”

庾璎笑。

我却还在坚持。

我说,我想听你的事。

庾璎说:“哎呀你真是,我讲庾晖,讲我爸妈,不就是在讲我吗?你别插话,我乱了都,讲哪儿了来着?”

哦对,讲到奶奶和姑姑。

我从没有听过庾璎详细说过家里的其他人,有也只是只言片语草草带过,我发现我已经在心里给庾璎和庾晖预设剧情了,我知道庾璎父母很早便离开了,所以总让我觉得,庾璎和庾晖这些年就只有彼此,是孑孓生长,相依为命的。但仔细想来,可能也不尽然,毕竟没有父母,却还有亲人。

庾璎却说,不是的。

“我妈那边的亲戚很疏远,据说我妈当初是偷偷跟我爸跑了的,很多年不跟家里来往,所以我只知道我有舅舅,还有小姨,但大街上碰见可能都认不得。我爸这边,我没见过爷爷,奶奶也去世得早,后来我爸妈走了以后,我就再也没跟姑姑他们见过面,我知道我姑现在住在哪,但就是不联系。”

我说,他们不管你和庾晖?

庾璎说:“不,是我不想联系他们。”

坦白说,我有些不理解。

我家里亲戚也很多,家长里短谁都避不开,我小时候光是认全亲戚们的称呼就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。类似婆媳姑嫂之间的矛盾,我没有经历过,但我目睹过,我不仅目睹过他们矛盾爆发时的电闪雷鸣,谁都不会给谁留情面,也目睹过他们把事情掀过之后的风平浪静,下一次节日里的聚会,还是会拎着东西上门,坐在一起吃顿饭,聊会儿天,其乐融融,好像之前扯头发指着鼻子互骂的不是他们一样。

我曾为此感到疑惑,小孩子的世界就是干净清爽,边际分明的,所以我问过妈妈,妈妈当时给我的答复很是不耐烦,她说,我不用给你讲,你什么时候长大什么时候就明白了。

后来我不负妈妈所望,长大了,也确实很微妙地懂了。

正因为我懂,所以更加不理解,爸爸妈妈去世后,彼时只剩庾璎和庾晖两个刚成年的孩子,血缘与情分,单拎出来哪一个,都不至于让两个孩子独自讨生活,还要偿还父母留下的一些经济上的债务。

但我看着庾璎,知道她全然没有给我详述这部分的意思。

庾璎也在看着我。

她说:“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,羡慕你还能跟你妈妈打个电话,闹个脾气。”

我斟酌许久,还是问出口了。

我问,叔叔阿姨是因为什么。。。。。。

这次换到庾璎平躺了,她往我身边挪了挪,黑暗里盯着空空的天花板,声音倒是很平:“意外,一起走的。刚出事的时候我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,说她不行了,让我照顾好我弟,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怎么了,也根本没听明白我妈说的什么,正买东西呢,挂了电话还继续跟人家讲价。”

“那时候流行彩色的帆布鞋,一双鞋我从八十讲到四十,喜滋滋穿着新鞋回家了。庾晖比我反应快,他先往医院去了,不是镇上的,是市里的医院,等我到了,我姑和我叔他们也已经到了,在联系殡仪馆了。”

。。。。。。

我被骇得说不出话。

一是因为庾璎太过言简意赅的描述,二是因为她平静的语气。

庾璎说:“小乔,你千万不要嫌我不会讲话,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经历过这种被吓到的时刻,就好像一锤子哐一声砸你脑门上,把脑子砸出去了,脑袋空了,什么都记不得了。”

“我现在都想不起来那天晚上我怎么过的,我就记得我在医院披头散发的,我姑一边哭一边帮我捋头发,她让我哭两声,别憋坏了,我不是故意憋,我是真哭不出来。庾晖蹲下帮我系鞋带,我那天买的鞋是橘色,特别亮的那种荧光橘色,刺眼睛。”

“我就只记得这些了。”

我不知怎么接话。

我不敢在脑海里任由那样的场景成型。

尤其不敢去深瞧那个场景里的庾璎。

庾璎的微信头像是她刚把指艺缘开起来时的照片,她站在店门口,背后是花篮,在笑。那时她二十一岁,距离家里发生变故已经过去了三年多,她脸上仍满是未经世事的年轻女孩子的稚气,那么再往前,那个晚上,更加年轻的庾璎又该是什么样子?

我的眼里有一条长长的笔直的走廊,空气里有糅杂的医院的气味,庾璎站在走廊里,穿着荧光橘色帆布鞋的庾璎,站在走廊正中,而此时此刻的我立在她身后,发现我根本不敢拍她的肩膀,不敢让她转过来,也不敢看她的脸。

我自诩经历过生活,见过世界,但其实,生活有很多剧目,世界有很多面,落到我手里的,被我捧起来的,终究还是相对轻巧的,颜色相对温柔的。

但庾璎捧起来的,是把眼睛刺得生疼的荧光橘。

那橘色把她塞满了,让她的眼泪都无处可流。

。。。。。。

我的眼泪倒是快要下来了。

或许是我沉默太久,庾璎的手在被子里探过来,捏了捏我的手:“干嘛呢你?别把眼泪儿鼻涕抹我枕套上昂,不是跟你诉苦的,早都过去了,这不是闲聊么?”

她捏着我的手指。

我则回握住她的手,摩挲着她指甲上的水钻。

我们刚认识的时候,曾经就“奢侈与吝啬”讨论过一番,我觉得庾璎对自己一点都不吝啬,她很爱自己,是个自洽的人,她不会有什么命运不公的愤慨,没有执念。我曾免不了俗地觉得我和梁栋分开是浪费了几年时光,我哀怨付出没有回报,但庾璎仿佛天生就能接受,她能接受世事无常,她劝我说,让那些沙石流走吧,不要让它们永远留在你心里的河。

现在,我也想用同样的话术劝慰庾璎。

但她仿佛不需要我的肩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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