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停在一片空地上,不远处有一栋小小的厂房,开着门,里面有灯,有人影,再往远处,就是灯带一样的道路,时不时有零星的车驶过。我知道,这是到了。
我问庾晖,到了怎么不喊我?
庾晖说:“着什么急,等会儿。”
我有些尴尬,伸手便要拉车门,结果是锁住的,庾晖看上去也被我的慌张传染了,他有些茫然地帮我把车门打开,问我:“你要干嘛去?我不是等你睡醒。”
他抬抬下巴,示意那亮着灯的厂房:“加班呢,等他们做出来。”
哦。
我背后的濡湿一下子冷却下来了。
反倒更加尴尬了。
我不敢看庾晖的脸,便刻意低着头,可庾晖大概是又误解了我的意思,他向我解释我腿上那条毯子的来源:“庾璎的,我这车以前总拉货,空调不大好用,还没修。”
我点点头,把那毯子又往上拽了拽。
又等了一会儿,庾晖下车了。
他看上去和工厂老板很熟,我见他把那两条烟用塑料口袋包了包,拿给了对方,对方摆摆手,推拉一番,最后收下了。
他们一起站在厂房抽了根烟,好像说了些什么,庾晖朝我招招手,示意我过去。
“你检查下,佳佳那图纸我看不懂。”
他带我走到刚装好的几个箱子前,里面是些灯和电线,还有工具。
我说我也不懂,我给佳佳打个视频看看吧,出错就糟了,再没时间返工。
庾晖没说话,只是把手机递给了我,转头和工厂老板继续闲聊去了。
我花了力气,把那些灯箱字和招牌一个一个从纸箱子里拿出来,检查,又给佳佳拨去视频一起确认,发现有一处图案的圆角做成了直角,要重新做。但幸好只是很简单的改动,一个小时就改好了,直到确保全部灯箱的尺寸材料字体都无误,我告诉庾晖,可以了。
最后,我们一起把几个纸箱装进了后备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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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以前做生意认识的,不算太熟,他们今晚加了个班。”
有言在先,回程我来开车,庾晖没有拒绝,在回程的路上,他说了这么一句。
“嗯,明白,”我说,“项目跨部门协作的时候催进度挑毛病,我的上司也是让我去的。”
我倒没有怨庾晖,人情上的小智慧,应该的。
庾晖看了看我,没再说话,头一歪,合上了眼。
我以为他和庾璎一样,无条件地信任我,信任到把方向盘交给一个连路都不熟悉的人。
我以为他睡着了,其实没有。
下了高速,我开着导航,继续往什蒲的方向行驶,中途偶遇一个岔路,路边矗立着高大的广告牌,陈旧,褪色,但仍能依稀瞧见上面的指示标,提示沿路三公里左右,是溶洞风景区。
大概是太久远了,也有可能是没用心,那景区的照片看上去很有年代感,五光十色,流光溢彩,洞中的彩灯遥遥指出一条地下河的方向,钟乳石悬挂半空,宛如天外之景,广告语也是这样说的:世界之外,奇异大千。
我不由得多瞄了几眼,谁知这几眼被庾晖看去了,他没有睡,只是微掀着眼,嗓音有些困倦的哑:“什蒲能拎上台面的东西不多,那算一个。”
我说我知道。
“想去?”
我说是的,只可惜佳佳说现在整修,进不去。
庾晖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说:“其实能进。只是不好看,春夏才漂亮。”
此刻已经到了镇上,凌晨的什蒲,路上很静,非常安静。
我快速撇了他一眼: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,现在也能进。”
“怎么进?”
“。。。。。。”
庾晖却再不回答了。
我怎么可能放弃追问,可不论我怎么问,庾晖都拒绝回答,我今晚第二次在他脸上看到类似笑容、还比笑容要更加生动的表情,上一次是他聊起他和庾璎的童年。
他笑着提醒我:“专心。”
。。。。。。
镇中心的铜牛雕塑,在夜里显得格外高大。
我绕过那个大转盘,又开了半分钟,把车直接停到了美佳烘焙门口。
这一整条街都黑漆漆的,只有这里,还有街尾那家早点店亮着灯,再过一会儿,新鲜的包子和豆浆要出锅。
庾璎却已经吃上早饭了。她一直在店里帮忙做最后的清扫,无师自通研究明白了佳佳买的崭新咖啡机,给自己煮了杯热咖啡喝着提神,只是她没找到糖,每喝一口就要嫌弃地拧一下眉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