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“快点死吧。”其中一位家属咒骂他。
&esp;&esp;他拉起薄旧被单,蒙住头,直直睡去。
&esp;&esp;“你必定一睡不醒。”另一位家属咬咬牙,内敛吐出。
&esp;&esp;萎靡不振的犯人没有让他们感到解气,即便对方看起来自暴自弃,半个身子已经踏入棺材。
&esp;&esp;谁都分明可见,死神已在拉住这个罪孽深重犯人的脚,缓缓往地狱下拖,两天后便正式奔赴黄泉。
&esp;&esp;“我要狠狠折磨他。”一个家属忍着泪,捏紧拳,自顾自说。
&esp;&esp;发丝乱得结成几块,他第一次这般不体面,这已经不再是牢房,是他的归宿,每寸藏污纳垢的地方都让他无比亲切。
&esp;&esp;他会这样垂头,直至发丝盖到眼前,填满他的鼻腔、喉咙。他对窒息产生起依赖,直到闷热笼住脸部,两耳听不清声音。
&esp;&esp;“你快死了。”一声闷响。
&esp;&esp;他拨开被子,聒噪早已远去,慵懒倚盖他的身子。
&esp;&esp;一张薄纸从牢笼栏杆下递来,落在地面上。
&esp;&esp;他面向墙,水滴落在身上,没有回头看。
&esp;&esp;声音再度传来,低声对他说:“他是为你死的。”
&esp;&esp;照片清晰,是由一位记者拍摄。角度自高往下望,画面里,天色昏暗,一个扭曲的半身占据画面中间,身子变形,头颅后是一滩淤紫,嘴角流出黑血。
&esp;&esp;从鼻翼,到唇角,连他的耳朵都蒙上血滴,如一条安谧的小溪,在尸体身上流淌。
&esp;&esp;污垢沾染满他的领子,厚重的衣服裹住身体,可仍然显得单薄、温和、安静。尸体的眼睫微垂,密密地盖在眼眸前,仿佛有风吹过,没有闭上。
&esp;&esp;囚笼再次安静,司徒辅注视他好一会儿,得不到回应,只能提步离开。角落的人静坐一阵,在四处无人之后,终于微微起身,披着被单,缓慢挪出角落,
&esp;&esp;沉重脚镣发出声响,拖着他的每一步。
&esp;&esp;他弯腰,捡起,发丝仍旧蒙住他的眼前,照片上,每一处伤口每一条血流都清晰可见。
&esp;&esp;斑驳蒙上面孔,他歪歪头,像在欣赏。
&esp;&esp;一眼、两眼。
&esp;&esp;他缩在被窝里,短暂的温暖驱逐寒意,低头看了很久。
&esp;&esp;弟弟的脸白得宛若雪,眼睫如一片鹅毛,如此轻盈。他摸几道血痕,觉得实在碍眼,试图帮忙擦去,摸得多了,又怕摸坏,便只能看看。
&esp;&esp;他呼出一口气,有了些暖意,在这个黑暗的牢笼里,此刻像是生起一堆篝火。
&esp;&esp;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看着,日夜交替看着。
&esp;&esp;他抬手看,低眼看,侧着身看。
&esp;&esp;“出来。”
&esp;&esp;“到时间了。”
&esp;&esp;铁栏杆发出脆响。
&esp;&esp;他依旧对那张照片依依不舍,十分眷念,捏在手上不肯松开。他一边低头细看,一边跟随押送人,走出牢笼,走过走廊,进入到行刑室。
&esp;&esp;四面白墙变成三面,还有一面是雾化玻璃,能够窥见一切。
&esp;&esp;玻璃清晰起来。
&esp;&esp;死者家属站在玻璃之外,恶狠狠地盯他,眼神通红。
&esp;&esp;其中一位咒骂:“他不死,可以,我要让他生不如死。”
&esp;&esp;他的照片被拿走了。
&esp;&esp;弟弟的死亡,成功为他的刑罚削减,从命定绝对的死亡,变为由死者家属将亲手折磨他,以牙还牙,以眼还眼。在这最后一次长达半小时的刑罚中,他的玄关会被彻底碾碎,死伤自负,无人芥蒂。
&esp;&esp;金属环再次绑上他的手腕,他回头,想再次找寻照片,可是没能如愿,电击滋滋流入身体,他身子软下去。
&esp;&esp;有镊子、钻头、尖针、指头大小般的匕首……眼花缭乱。第一个死者家属进入行刑室,咬着嘴唇,快咬出血了。可当他拿起利器时,手却情不自禁颤抖。
&esp;&esp;这是野蛮、粗鄙的报复。
&esp;&esp;死者家属曾在脑海里演示无数遍,想着要怎么生吞活剐这个残害儿子的怪物,细细扒开他的皮,用刀尖戳破他的每个器官,让他屈辱,生不如死残疾一身,就算不死,也将永久抬不起头。
&esp;&esp;刀尖泛着冷光,轻轻放上皮肤,都能削下薄薄一片。
&esp;&esp;“你快死吧。”死者家属诅咒,细小的声调却告诉所有人,这份诅咒并不真挚。
&esp;&esp;直面肉体与骨血,首先冲击的是藏在深处的恐惧。他们看着这个背部,已经感觉到恶心——血痂结成冰面一样的覆盖物,又丝丝缕缕,肉糜残留在衣角。
&esp;&esp;家属拿起小刀,挑起残破衣物。
&esp;&esp;刀尖开始在背部划动,持刀的手颤栗着,本该笔直的线,在血珠渗出后,开始歪歪斜斜。
&esp;&esp;弯折、撇捺,刀尖颤抖着划过,在背部留下独属于它的痕迹,这是一个残酷的诅咒。
&esp;&esp;——死。
&esp;&esp;握刀人看着血珠,紧紧咬着唇,他手将刀把握出指痕,一用力,刀尖又开始疯狂,他背上多出几道斑驳,体无完肤,血哗哗流下。
&esp;&esp;文明与野蛮接触,让文明恶心且悲悯。握刀人咬紧牙关,似乎尝到自己鲜血的味道,那是野蛮的气息,令人嫌恶。chapter1()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