处理完赵姨娘,王熙凤这才转过身,看向院内的沈月娥。她的语气缓和了些,脸上也露出了几分“关切”的笑容:“月姨娘,让你受惊了。你现在身子金贵,万事都得以腹中的孩子为重,那些不相干的人,不相干的话,你都不必放在心上,自有我给你做主。”
她说着,目光扫过站在沈月娥身边的常嬷嬷,眼神里多了几分警示:“常嬷嬷,我把月姨娘交给你,是让你好好伺候她,照顾她的起居,不是让你看着别人来搅扰她的。往后若是再有人敢来揽月轩闹事,你不用客气,直接派人来回我,我倒要看看,谁敢在府里这般无法无天!”
常嬷嬷连忙低下头,恭敬地应道:“是,老奴记下了。往后定当好好照顾月姨娘,绝不让任何人再来惊扰她。”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顺从,可沈月娥却看到,她垂在身侧的手,悄悄攥紧了。
王熙凤又安抚了沈月娥几句,说让她好好休息,若是有什么需要,尽管跟她说,她一定会满足。沈月娥一一应下,客气地送她到院门口。
看着王熙凤和平儿远去的背影,沈月娥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。这场风波看似被王熙凤用雷霆手段平息了,可她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——赵姨娘虽然蠢,可她今天的举动,未免也太巧了些。
这日午后,阳光透过窗棂,洒在屋内的八仙桌上,桌上放着一壶刚泡好的菊花茶,水汽袅袅,带着淡淡的清香。沈月娥正坐在桌前,看着翠儿整理刚送来的布料,忽然听到院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:“潘姑娘来了。”
沈月娥抬起头,就看到潘金莲提着一个绣篮,笑着走了进来。她今天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衣裙,裙摆上绣着几朵小小的白莲花,显得格外清新雅致。
“姐姐,我来给你送些新的花样子。”潘金莲走到桌前,把绣篮放在桌上,打开盖子,里面放着几幅绣好的花样子,有海棠、牡丹,还有几样小巧的草虫,针脚细密,颜色搭配得也极好。
“妹妹有心了,快坐。”沈月娥示意翠儿给潘金莲倒茶。
潘金莲坐下后,端起茶杯抿了一口,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屋内,然后似笑非笑地开口:“姐姐,前几日赵姨娘来闹事的事,我都听说了。说起来,赵姨娘也真是个可怜人,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,最后落得个禁足抄书的下场,真是可悲又可笑。”
沈月娥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,抬眼看向潘金莲:“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?难道赵姨娘闹事,不是她自己一时冲动?”
潘金莲拿起桌上的一幅海棠花样子,用指尖轻轻拂过绣线,慢悠悠地道:“姐姐是个聪明人,怎么会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?我可是听说,前儿个王善保家的从邢夫人院里出来后,特意绕了远路,去秋爽斋坐了半晌呢。她们在屋里说了什么,没人知道,可王善保家的走了没两天,赵姨娘就来你这里闹事了,你说巧不巧?”
沈月娥心里顿时了然。原来又是邢夫人在背后搞鬼!邢夫人自己不便直接对她动手,就找了王善保家的去挑唆赵姨娘,让赵姨娘来当这个出头鸟。若是赵姨娘真的伤了她或者她肚子里的孩子,邢夫人就能坐收渔翁之利;就算没成功,也能给她添堵,让她不得安宁。
“只是,经此一事,赵姨娘怕是更要恨我入骨了。”沈月娥轻轻叹了口气,抚摸着小腹,眼神里满是担忧,“她现在被禁足,没法对我怎么样,可等她禁足期满了,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蠢事来。”
潘金莲放下花样子,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蜜饯盒子,打开后拿出一颗蜜饯放进嘴里,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。她看着沈月娥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:“恨便恨罢,一个没脑子的蠢货,就算再恨,也翻不起什么大浪。姐姐真正该小心的,是那些藏在暗处的人。”
她凑近了些,声音压得更低了,几乎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:“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。有些人啊,一次没成功,肯定还会有后手。我倒是觉得,前几日赵姨娘闹事的时候,那位常嬷嬷拦在你身前,话里话外,可是生怕赵姨娘的火气不够旺呢——她那句‘惊扰了月姨娘和小主子’,可不是在火上浇油吗?”
沈月娥的心猛地一凛。她当时也察觉到常嬷嬷的话有些不对劲,可没往深处想,现在经潘金莲这么一提醒,才觉得后背发凉——常嬷嬷是王熙凤派来的人,按说应该帮着她才对,可她却在暗中煽风点火,难道她根本就不是王熙凤的人?或者说,王熙凤派她来,根本就不是为了照顾自己,而是为了监视自己,甚至……在必要的时候,对自己动手?
“多谢妹妹提醒。”沈月娥真诚地看着潘金莲,“若不是妹妹,我恐怕还被蒙在鼓里。”这几次,潘金莲都在关键时刻提醒她,帮她避开了不少坑,虽然她不知道潘金莲的目的是什么,但这份情,她记下了。
潘金莲摆摆手,笑着说:“姐姐跟我客气什么。咱们现在也算是‘同一条船上的人’,我帮你,也是在帮我自己。”她顿了顿,眼神变得深邃了些,“不过,姐姐,你现在是众矢之的,光是被动防
;备,终究不是办法。有时候,也得想办法让别人忙起来,无暇他顾,这样你才能有安稳日子过。”
让别人无暇他顾?沈月娥皱着眉头,若有所思。潘金莲这话,是在暗示她主动出击吗?可是,在这府里,她没有任何依靠,怎么主动出击?
潘金莲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,却没有再多说,只是拿起桌上的花样子,笑着转移了话题:“姐姐,你看这幅牡丹的样子,若是绣在枕头上,肯定好看。你若是喜欢,我就教翠儿怎么绣。”
沈月娥知道,潘金莲不想多说,她也没有追问,顺着她的话聊了起来。只是心里,却把“主动出击”这四个字记在了心里。
赵姨娘被禁足后,府里确实安静了几天。可沈月娥心里清楚,这平静只是暂时的。那些藏在暗处的人,绝不会因为赵姨娘的失败而收手。
果然,没过几日,沈月娥就发现,府里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了。
有一次,她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散步,走到海棠花树附近时,脚下突然一滑,差点摔倒。幸好翠儿眼疾手快,及时扶住了她。她低头一看,才发现青石板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颗光滑的青石子——这石子显然是被人故意放在这里的,因为这几天翠儿每天都会打扫院子,绝不会留下石子。
还有一次,她中午在屋里午睡,刚睡着没多久,就听到窗外传来“哐当”一声脆响,像是瓷器摔碎的声音。那声音突如其来,吓得她瞬间清醒,心脏怦怦直跳,好一会儿才缓过来。翠儿出去查看,发现是院墙角放着的一个空瓷盆被人推倒了,摔得粉碎,可周围却连个人影都没有。
最让她心惊的是,有一天早上,她拿起自己惯常用的那把玉梳梳头时,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梳齿,竟被划破了一道小口。她仔细一看,才发现梳齿根部有几道细微的裂痕——这玉梳是上好的和田玉做的,质地坚硬,平日里她用得很小心,绝不可能自己出现裂痕。显然,是有人用巧劲在梳齿上做了手脚,若是她没有发现,继续用这把梳子梳头,说不定会被梳齿划破头皮。
这些手段虽然算不上高明,却极其烦人,像一群嗡嗡叫的蚊蝇,时时刻刻都在骚扰着她,让她心神不宁。她知道,这些人的目的,就是想让她一直处于紧张和恐惧之中,情绪波动过大,从而影响胎气。
她把这些事告诉了常嬷嬷,希望常嬷嬷能查清楚是谁干的。可常嬷嬷要么是说“老奴没留意,可能是下人们打扫时不小心留下的”,要么是轻描淡写地说“许是哪个小丫鬟玩闹时不小心碰倒的,姐姐不必放在心上”,从来没有真正去查过,更没有抓住任何实质的把柄。
沈月娥心里清楚,常嬷嬷这是在默许,甚至可能是在纵容这些行为。她现在已经不敢完全信任常嬷嬷了。
既然被动防备没用,那她就只能主动出击了。
这日,王熙凤派人来问她的身体状况,沈月娥趁机提出,想在揽月轩开一个小厨房,自己单独做些饮食。
“二奶奶,不是我挑剔大厨房的饭菜,实在是我孕期反应重,胃口不好,大厨房的菜口味太重,我实在吃不下。”沈月娥语气委婉,带着几分委屈,“若是能有个小厨房,做些清淡可口的饭菜,我也能多吃几口,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。求二奶奶成全。”
王熙凤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考虑。过了一会儿,她才开口:“你说的也有道理。孕期胃口不好是常事,大厨房的菜确实未必合你的口味。这样吧,我给你拨一个信得过的厨娘过来,再派两个小丫鬟帮衬着,你就在揽月轩开个小厨房,想吃什么就让厨娘做。”
沈月娥连忙道谢:“多谢二奶奶体谅。”
没过多久,王熙凤就派来了一个姓刘的厨娘。刘厨娘约莫五十岁上下,头发花白了些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,说话也很实在:“月姨娘放心,老奴做了三十多年的饭,最会做清淡的菜,保管合您的口味,还能给您补身子。”
有了自己的小厨房,沈月娥终于不用再担心饭菜里被人动手脚了。刘厨娘做的菜清淡可口,她的胃口也慢慢好了起来。
对于常嬷嬷的“规矩”,她也开始有选择地“遵守”。比如常嬷嬷说“孕期不能开窗通风,会着凉”,她就说“太医吩咐要多通风,对孩子好”,坚持开窗;常嬷嬷说“要多吃油腻的补菜”,她就说“太医说我脾胃弱,吃不得油腻”,只吃清淡的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