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男人的手还死死攥着方向盘,缓缓降下车速,眼角极快地往悬崖边那处狰狞的缺口一瞥,然后,挂挡,轻轻给油,驶着颤抖、蹒跚的伤痕累累的轿车,继续沿着盘山公路,驶入前方更浓重的雨夜。
&esp;&esp;他侧头看了眼后座:“小姐,安全了。”
&esp;&esp;姜禾慢慢坐直身体,从炸裂的后窗灌进来的冷雨打湿了她的后背。
&esp;&esp;姜禾抬起眼,望向窗外那片冲天的火光,火光映在她平静的眸内,掀不起半分波澜,她只是抬手抚平抓皱的并购合同,理了理微乱的裙摆,声音淡如雨雾,平静地令自己都意外:“嗯,回栖云。”
&esp;&esp;胸腔那颗心,此刻正经历一场海啸,惊涛骇浪扯着头脑神经嗡嗡作响,指尖的凉意顺着血管往四肢百骸蔓延,那些被她压在光鲜亮丽之下的算计与博弈,此刻笑话一场。
&esp;&esp;原来,所谓的商业竞争,到最后,肮脏之外更有鲜血湿热,为攥紧那点筹码,有人竟敢能一次次把人命当成脚下的尘埃,敢在这雨夜的盘山路上,布下这样一场同归于尽的杀局。
&esp;&esp;她垂下眼,抖动长长的睫毛,遮住眼底悲怆下一闪而过的彻骨寒,嘴角呵笑得毫无温度。
&esp;&esp;没有恐惧、没有后怕,只有一种冰冷的、劫后余生的虚脱,以及某种更深层的东西,在她眼底悄然燃起。
&esp;&esp;平静,不过是她穿了十五年的保护色。此刻,正随着悬崖下的火光,片片碎裂,又寸寸重塑。
&esp;&esp;“陆彻,下次教我开车。”
&esp;&esp;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,从后视镜里看向她。半晌,嘴角极其轻微地,扯动了一下。
&esp;&esp;极冷的悲悯如一曲挽歌悠悠在空中回响,雨丝化作丧礼。
&esp;&esp;车外,山风裹挟着冷雨呼啸而过,仿佛要抹去今夜这条湿滑道路上发生的一切。只有轮胎碾过积水时,发出单调而持续的声响,像是这场亡命追逐后,唯一残存的心跳。
&esp;&esp;听,那是即将胜利的号角。
&esp;&esp;方向盘被生生捂热。
&esp;&esp;第一个直角弯,她提前十米降档,入弯,方向打得快而准,车头犀利地切入内线。
&esp;&esp;副驾驶的男人下意识抓住了扶手。
&esp;&esp;出弯瞬间,她跟了一脚油,车位有一丝几乎无法被察觉的外摆,随即被她稳稳控住,车身流畅地拉直。
&esp;&esp;她手上并非新手僵硬的“十点十分”握方向盘手势,二十更放松、耕地、更便于快速反打的握法。
&esp;&esp;是赛车手的手势。
&esp;&esp;“视频里看的。”隔着后视镜,她与十五岁的她击掌,她想起陆彻,想起那些猩红车灯,想起那足以让扯痛脸颊皮肤,让呼吸困难的速度。
&esp;&esp;而此刻,仪表盘的数字甚至不过三十。
&esp;&esp;但她能感受到联结,感受到中心在四个轮胎间转移的微妙平衡,在以往条条道路中,屏幕光影里,在无数次想象中烙印下的画面与体感,此刻正顺着方向盘、踏板、座椅,丝丝缕缕地回流到她的神经末梢。
&esp;&esp;“离合。”
&esp;&esp;“看远。”目光是百米外的弯心。
&esp;&esp;“三九点。”男人目光落在她过于放松的手上。“紧急情况下,上半幅转向更快。”
&esp;&esp;姜禾手指落在标准位置,下一处玩到,方向打得依然精准,速度似乎快了一线。
&esp;&esp;男人记录着,“本能反应快于标准指令。”
&esp;&esp;“你学过。”
&esp;&esp;“看过。”她说。
&esp;&esp;“看和开是两件事。停车吧。明天练紧急变线。”
&esp;&esp;“好。谢谢秦叔。”
&esp;&esp;停车,拉手刹,熄火。动作利落,车身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。
&esp;&esp;车门关上。姜禾独自坐在驾驶座内。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杆上停顿了一瞬,记忆中,陆彻拉手刹是为了制造甩尾,车身在尖叫中横摆,掉头,冲出包围圈。
&esp;&esp;现在,只有寂静。
&esp;&esp;她松开手,掌心有一层薄汗,不是紧张,是某种被压抑的兴奋被悄然唤醒。
&esp;&esp;她每每瞥过空荡的后试镜时,数百日夜前关于速度、失控与掌控的激烈记忆,正蛰伏在她平静的躯壳下,等待一条真正值得奔跑的道路。
&esp;&esp;阳光刺眼,练习道白得晃眼。万籁俱寂。
&esp;&esp;那些雨天,她换一种方式见面。chapter1();